那一年是元慶三年,沈鳳翎記得很清楚,自己那一年八歲。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冬日,父親安排了一場盛大的宴會,宴請親朋和部屬,甚至連他們的家眷也邀請了在內。當他的兩個兄長笑意盈盈地跟在父親的身旁,觥籌交錯,應酬來客的時候,他卻像一只染了瘟疫的老鼠一般孤零零地縮在角落里,無人問津。他豎起他的衣領,從茂密的劉海里露出一對眼楮,羨慕地看著他的兄長,同時警惕著四周的人群。雖然那個時候,他的方圓數米,並沒有一個敢于靠近的人。戲台子上鑼鼓喧天氣氛正濃,好像是演的某個英雄一路上斬妖除魔,降服了許多妖精的故事。熱鬧是別人的,沒有他融入的縫隙。他正黯自神傷,通紅著眼楮,不提防從哪里鑽出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女童,拉著他的手,女乃聲女乃氣道︰「這位哥哥,你是什麼妖精?快變回原形,同本仙童飛回天庭。」他一時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該振振袖子把她甩出去,還是應該認真的告訴她,像自己這樣的人是沒有資格上天庭的。
小包子見他不吱聲,歪著腦袋看著他︰「怎麼,哥哥你是玉兔精嗎?嫌我長的不好看,不願意同我玩?」
他正準備回答,就听見遠處一個惶恐的聲音,「小姐,您快放手!到奴婢這邊來,夫人有事找您。」
小包子看看他,看看那個女奴,終于還是松開手,跑走了。等她們走遠了,風里還隱約傳來那女奴的聲音,「……可要小心您的性命。」他閉了閉眼,自己果然是人神共怨、老少厭棄啊。
自那以後,本來就懼于人前的他,更是不再出席任何公開場所,當然父親給他的機會本就少之又少。他除了照舊偷偷觀摩兄長們練武外,就是整日整日守著一只誰也不知道多大年齡的老龜,一言不發,一待就是一整天。以前兄長們還時不時地過來挑釁,自從那次冬日宴後,兩位兄長各自開始理事,他們就再也不屑來他的青蕪居鬧事。母親呢?呵呵,母親只會打發人給他吃給他喝,自己個滿腔心思地扮嬌弱,變著花樣地吸引父親,哪還有心思管他的死活。
就在他以為他會隨著自己的老龜,一年一年長滿青苔地老死下去的時候,更加晴天霹靂的事情發生了。他有一天發現,他唯一的伙伴,那只老烏龜,滿身是血慘死在了池底。當天他就發起了高燒,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可笑的是,那些伺候他的奴婢們沒有一個發現他生病的,或許她們發現了也裝作不知道,靜等著他死了,她們好擺月兌厄運,重新開始她們新的人生。他燒了一天就開始冷笑不止。他偏偏不要這些人如願。他要好好地活下去,找個機會將她們一刀一刀地凌遲。與此同時他開始瘋狂地尋找小包子。當然,父親將他禁足在青蕪居,他哪兒也出不去。他只有一年一次的冬日宴里,才能走出他的蝸居。每到那一天,他卯足了勁,不放過任何邊邊角角地搜尋,可是啊,還是怎麼也找不到小包子的身影。
第一年,
他安慰自己也許小包子生病了,來不成。
第二年,
他安慰自己也許小包子象自己一樣被禁足了,來不了。
第三年,
他安慰自己也許小包子和自己擦身而過了,他沒有注意。
第四年,
他終于有了自己的親信,他鞭笞他的手下沒有盡到全力。
第五年,
他放出他的手下,全國各地地尋找。
第六年,
他終于放棄,他懷疑自己八歲那年是做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又是幾年過去,他越來越沉穩,性子也愈發讓人難以捉模。他的兩位兄長開始對他日漸忌憚,而他的父親卻對他越來越賞識。他的母親呢?他那美貌娘親竟然不死心地要給他添個弟弟。呵呵,真是愚蠢,在他接手山莊之前,他怎麼能夠允許弟弟這種生物存在。沒想到,他的母親比他想象的更要愚蠢,這次竟然聯合外人——他的長兄,給他布了一個死局。哈哈哈哈,多虧了他們,不然他也不會流落到這里,不會遇到這樣一個女子。
往事如煙,不堪回首!沈鳳翎糾結在自己的記憶里。
翠珠摘了面具,認真看著明心,吃驚道︰「不會吧?不少字你真的是什麼妖孽?還是你竟然被這張面具嚇住了?」
沈鳳翎蒼涼的情緒,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瞪了一眼翠珠,越看越覺得眼前的一雙杏眼就是他八歲時見到的樣子。他放柔了語氣道︰「你小時候的事,你還記不記得?」
翠珠料不到他竟然問出這麼一個問題,愣了一下,心虛道︰「我小時候?那是多小的時候?」
沈鳳翎回憶著小包子的樣子,嘴角噙笑道︰「大概三四歲,扎著一對雙平髻。嗯,就是兩個小包子。身上裹著一件白色的狐裘。」
翠珠暗暗舒了一口氣,「三四歲時候的事,我怎麼能夠記得起來?嗯,听你這語氣,我不像是欠債的,莫非那麼小,我就救過你?」
沈鳳翎微笑道︰「差不多!你再想想,我姓沈,叫沈鳳翎,你有沒有印象?」接著循循善誘道︰「那個時候,我穿著一身黑衣,披散著頭發,留著濃重的劉海。」
翠珠贊了一聲,「好名字!這麼好听的名字,我如果听到一次,一定會牢牢的記住。不過看來,我是真的不認識你。你一定是認錯了人!」
沈鳳翎不以為意道︰「你說的對,那麼小的時候,你怎麼會有印象呢?我來告訴你就行。」他忽然調笑道︰「當時,你還叫我哥哥,還說要以身相許!」
翠珠哈哈大笑道︰「以身相許就算了,拿這幾天花你的銀子相抵就行。」
沈鳳翎听翠珠的語氣竟然是他要以身相許的意思,他被這個驚世駭俗的想法震到了,搖了搖頭,笑了笑,他的小包子長大了,不僅還像以前一樣不怕他,竟然還調笑起他來了。他溫柔道︰「銀子你隨便花,其他的,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只要我做得到。」
翠珠連忙擺了擺手,「不用了,我還沒有那麼貪心。」
兩人說笑著,誰也沒有注意到門口的蘇齊早已汗如雨下,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