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空著一只左袖鮮血淋淋、一個人回到沈鳳翎面前的時候,沈鳳翎又心疼又憤怒。他依為臂膀、驚才絕艷的暗衛主力就這樣成了一名殘廢,他依為支柱、打算一輩子拴在跟前的女子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失去了蹤影。他出門之前,一個長身玉立、執劍環衛,一個笑顏如花、猶在夢中。只一夜的功夫就變成了這種情勢。怎不讓他心疼,怎不讓他憤怒?這麼快就有人打听到翠珠是自己的軟肋,這個人會是誰?大哥還是父親?
王岩主動要求領罪,他想著怎麼著也得被罰100鞭刑,只要少主離了翠珠,一條手臂算什麼、100鞭刑算什麼?他沒想到少主只是用痛惜的眼神盯著他看了大半天,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囑他趕快去療傷。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的事情。少主相中的東西,從來都是勢在必得;屬下辦事不利,從來就是嚴刑峻法。自己選擇歸附他,就是看中他能隱忍,又有一股子狠勁。
沈鳳翎在遭遇到接二連三的背叛之後,愈加體會到翠珠日常耳提面命的話語的正確性。真心實意換來的忠心才最牢靠穩固。一味的發狠只能威懾住一時,不能維持長久。以前死個把明衛、暗衛,他哪兒能放在心上。如今一心一意守在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他不能再讓這些人寒心。他當機立斷,趁此機會解了王岩、周同和馬飛三人的‘青絲纏’蠱毒,周同明衛統領的職位不變,任命馬飛為明衛副統領,王岩為暗衛統領。底下的侍衛人事安排全權由他們三人處理。
王岩心高氣傲,平時就得罪了不少人,沈鳳翎常常將他帶在身邊就已經引起了許多人的嫉妒,這次失了一條手臂,職位不降反升,更加引起了侍衛們的騷動。沈鳳翎任由王岩決定,王岩很是血洗了一大批異己。周同無比擔心。沈鳳翎勸周同放寬心,他信任王岩就如同信任周同。
周同擔心的不是王岩會壯大自己背叛沈鳳翎。他擔心的是有一天當恩寵不再,王岩此舉就是速禍之源。翠珠如果還在,也會贊同周同的這一憂慮,這也是翠珠更願意親近周同的地方。在某些方面,周同和翠珠有著驚人的相似。他們都善于審時度勢,時時保持清醒,對什麼事情都不過分投入,所以常常留有余地。但並不代表他們不用心。
沈鳳翎留下馬飛等待蘇齊徹底康復同時組織暗衛繼續私下尋訪翠珠,自己攜周同和王岩化裝後打馬連日回京。兩天的行程硬生生壓縮成了一天,三人停在京郊沈鳳翎的一處別墅里等著沈鳴岐的確切消息。
接二連三的消息傳來,沈鳳翎秘密會見了他的幾個核心謀士,大家紛紛曬出了各自掌握到的情況,總結出了一點就是沈鳳翎的長兄——沈鳳羽已經幾乎全面控制住了鳴鳳山莊,老莊主沈鳴岐生死未卜。沒有人知道準確的消息,或者說有人知道卻傳不出來。
謀士甲建議,用反間計暗地搞混沈鳳羽那潭水,伺機尋找突破口。
謀士乙認為,應該在沈鳳羽接任大典的時候,出其不意當眾宣布沈鳳羽弒父的惡行,鼓動莊眾聲討並驅逐沈鳳羽。
謀士丙說,此時應該借重朝廷的力量強行介入莊內,解救老莊主。如果老莊主已歿,也應該隆重厚葬、早日入土為安。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沈鳳翎更加想念翠珠。有很多話他可以明目張膽地跟翠珠說,卻不能告訴他的這幫謀士。比如說,大哥已經勝券在握,他沈鳳翎對父親的安危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如何一網打盡,如何順利奪權。血書的事,除了翠珠,他誰也沒有告訴。不過,在馬車里同翠珠商量的那天,在車外的周同和馬飛應該也已經听見。這並不要緊,听見就听見吧。
提起朝廷,想起血書,他心中拿定了一個主意。
他著人安排自己進宮,單獨覲見了老皇帝——龍惠帝。龍惠帝極不情願地從柳貴妃的溫柔鄉里走出來,腫著眼泡招呼沈鳳翎,「小三啊!許多年不見,怎麼這會兒想起來見朕?」
沈鳳翎垂著頭,沉痛地說道︰「皇伯父,佷子常常听父親說起你們兄弟當年的深情厚誼,比天要廣、比海更深。可是,如今父親危在旦夕,皇伯父,您難道就忍心坐視不管嗎?」不跳字。
龍惠帝吃驚道︰「你父親不是半年來都一直是好好壞壞的嗎?最近還听說已有好轉,怎麼突然病情加重了?你大哥呢?他怎麼不來見朕?這次怎麼換了你來?」
沈鳳翎痛哭失聲道︰「皇伯父,到如今您還不明白嗎?大哥已經全面控制了山莊,轄制住父親,父親是生是死,我們都不知道。只听說父親昨天都已經快咽氣了,只睜著眼不肯離去,等著見伯父最後一面。佷子連日快馬加鞭,剛進京就趕來見您。您快救救父親吧!去晚了,只怕,只怕……。」
龍惠帝唬了一跳,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躥到沈鳳翎跟前,拎起他的前襟,抖著胡子問︰「你此話當真?」說完又兀自搖了搖頭,憤怒地指著沈鳳翎呵斥道︰「你說謊!你大哥鳳羽不是那樣的人,你是嫉妒他受寵、特意來污蔑他的!」
沈鳳翎擦擦眼淚,也不辯解,從袖子里掏出血書,雙手遞上去,沙啞著嗓子說道︰「皇伯父,您看看這個!」
龍惠帝疑惑著接過來半新不舊的血字絹布,一點一點放大了眼楮。他一坐回椅子里,怔怔地若有所思。半晌,他又把目光轉向沈鳳翎,他還是不能相信,還想再質疑幾句,恰看見沈鳳翎低垂著腦袋,烏黑的發間簪著一柄熟悉的碧玉簪。他再一次睜大了腫泡的眼楮,微微顫抖著青筋凸顯的手背,一步步朝沈鳳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