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寧似乎和相思湖很有緣份,幾次三番都來到這里。她知道附近有一間破舊的茅屋,一個多月以前,張風平就在那里養過傷。拖著重傷昏迷的張風雷步履蹣跚地走了進去。
茅屋依舊,人面全非,故地重游,處景生情。
找了個干淨的地方讓他躺下,按下微型電腦吊墜,心急如焚地發出指令︰「啟動3D機器人醫生。」屏幕又閃出大大的嘆號和一行字︰「對不起,您的游戲積分已用完,該功能無法啟動!」她悲痛欲絕,痛哭流涕,手指反復地點擊啟動,得出相同的結果卻不放棄。從來沒有這樣痛恨過自己——來得太容易不懂得珍惜。淚化作小溪奔流不息。N次後,屏幕上顯出一行紅字︰「系統故障,強制關機!」虛擬屏幕瞬間消失。
張風雷臉上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黑霧,像地獄的招喚,嘴唇紅紫慢慢變黑,像在迎接死神的到來。丁寧茫然不知所措,撲在他身上撕心裂肺地呼喊︰「張風雷,你不能死,不能死……」號啕大哭,仿佛江河絕堤,驚天動地,面對他的境遇,她素束手無策,無計可施。感嘆命運為何如此殘忍?痛徹心扉。
張風雷似乎听到了她感天動地的呼喚,慢慢掀開眼簾,無精打采地望著她,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兩人凝眸相望,眼波粼粼,秋水含情。
張風雷手慢慢伸進懷里,掏出一個像他人一樣精致的蘭花瓷瓶,一個小小的動作似乎耗盡他全部力氣,癱軟無力,大口大口氣喘吁吁。
丁寧連忙接過瓷瓶,打開瓶塞,一股難聞的藥味兒沖刺著鼻腔,張風雷伸出一支手指,她心領神會倒出一顆黃色的藥丸,沒有水,他只能硬吞下去。過了片刻,臉上的黑霧稍稍變淡,藥力開始發作了。
他又從靴筒中抽出一把冷森森狹長的匕首遞給她,說︰「把飛刀拔出來,用它把傷口周圍的腐肉割掉。」
丁寧晃著頭,怯怯地說︰「我不敢。」
張風雷目光冰冷而堅定地說︰「你必須這麼做,除非你想我死。」
「不!!!」丁寧沖口而出,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壯著膽子接過匕首,另一只手顫抖著去拔那把飛刀。由于過度緊張和害怕,她的手不由自主抖動得更厲害,一觸到飛刀刀柄,飛刀便在張風雷肩上翻江倒海地攪動,痛得他汗如雨下,卻緊咬牙關,沒發一聲。
丁寧終于握住了刀柄,一閉眼楮,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向外一拔,血花四濺,她一個踉蹌,向後連退數步,一坐在地上,兩眼無神,慌忙把飛刀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快幫我把腐肉割掉。」張風雷催促道。
丁寧含糊地點點頭,振作精神又湊到張風雷近前,扯破他的衣衫,露出健壯的肌肉。這毒真厲害,本來只是一寸長的口子,現在周圍已經潰爛約比雞蛋還大的一塊兒,膿血汩汩流出,伴著惡臭,還在逐漸漫延擴大。
他胸口有一塊兒圓形銅錢大小的胎跡,紅得耀眼,丁寧見過很多人有胎跡或青或紅,都是不規則的圖形,像張風雷胸口這塊兒圓得像用圓規畫的,鮮紅得像血液一般,確實很少見。她禁不住多看了兩眼,杵在那里愣神。
「快動手呀。」張風雷又不耐煩地催促道,短短的幾分鐘,傷勢又向外擴散了一圈,當毒氣漫延到心髒就回天乏術了。
丁寧木衲地「哦」了一聲,閉上眼楮,約模個大概一刀搓下去,連爛肉帶好肉一同割了下來,張風雷疼得豆大的汗珠兒滴滴答答地滾落,牙咬得「咯咯」作響,青筋暴突,卻始終不哼一聲。如此堅強、如此剛毅,除了三國時刮骨療毒的關雲長,也許只有他張風雷可以做到。如果換作風平,恐怕早就鬼哭狼嚎了,她心里這樣想著。
他的青筋每跳動一下,丁寧的心就收緊一下,每一刀割在他身上,同樣也割在她心上,她痛著她的痛,比他更痛。淚水不經意滾落,「滴答」掉在他傷口上,澀得他更痛。他皺了皺眉,仰起臉帶著些責備地望著,她怯生生低下頭,不敢看他。
瞧著她那像做錯了事的小孩怕受到責罵那可憐兮兮的樣兒,他笑了。他居然會笑?這讓她大吃一驚,還以為他是天生的「冰雪男人」,面部表情只有冷俊,用西方的說法是「面部神精萎縮」。沒想到他居然會笑,而且笑得那麼燦爛,仿佛千年雪山解凍,美麗而狀觀。
當把所有的腐肉都割掉,他肩上已露出森森白骨。張風雷又從懷里掏出個青花瓷瓶,里面裝的是白色粉沫,讓丁寧給他敷上,再將衣服扯成一條一條的將傷口包扎。
一切停當之後,兩個人都像經歷了一場大戰,頹然地癱坐在一起。她靠在他另一只肩上,嗅到他的味道,感覺這就是幸福,如果可以這樣一生一世彼此慢慢變老就是到了幸福的天堂。她胡思亂想,不知不覺疲憊席卷全身,昏昏睡去。
午夜夢回,張風雷莫名地發高燒,臉頰通紅,渾身滾燙,神智不清,囈語︰「鬼冢,好兄弟,風雷不負所托,終于將丁姑娘救出龍潭虎穴,只憾不能再見你一面,不能再續兄弟情……」後面的話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嘴唇不斷地顫抖,發不出一言。
丁寧的淚像小河般奔淌,抱起他的身體在耳邊呼喚︰「風雷,風雷,你醒醒,你一定可以見到風平的,他會在寧芳居等你,你一定要振作!」不知道這些話他還能不能听見?淚早已匯成江海奔流不息。
她不能看著他就這樣死去,都說海水能夠退燒,不知道湖水是否也有這種功效?不管了,死馬當活馬醫,她跑到相思湖,用手帕沾了湖水給他擦頭、擦身,反復奔波在茅屋與相思湖之間,跑不動就用走的,走不動就用爬的……最後,終于體力不支,暈倒在回茅屋的路上,手里還握著浸濕的手帕。
一縷晨曦的光芒灑在她如玉的臉龐,揉揉惺忪睡眼,懊惱不已,她怎麼可以就這樣睡著了呢?
「風雷……」她呼喊著,興沖沖跑回茅屋,人去屋空。他——去哪兒了?一定是怕連累她才不辭而別,心中暗想著,失意地對著空氣說︰「風雷,我就這樣失去你了嗎?。」
屋里只留下一個小小的青花瓷瓶,鑒證他們相遇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