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來看啊，二蛋抬著野豬回來了……」傍晚時分，隨著村里一聲興奮的驚叫，小山村一下子沸騰了。男女老幼都一起涌向了村口。
忐忑了一天的黎香也是猛地撞開門撒腿就向村外跑。男人回來了，她的心中幾多歡喜。
「娘，你跑慢點，等等我。」身後，寶兒也晃動著小身子沖出屋象只小狗一般跟在黎香後面追，邊跑邊叫，可愛至極。
小村口，窄窄踩出的雪道上，二蛋昂首挺胸趾高氣揚地與強子的爹抬著一頭黑白相間的大野豬回來了。村里人象迎接英雄一般地用一種崇拜的眼光望著他，心里羨慕之極。二蛋的身後跟著十幾個男人，扛著長槍，有的人臉上掛著興奮奪目的笑，有的人垂頭喪氣一臉羞悔。黎香知道，那臉上掛著笑的便是有份能分到野豬肉的，垂頭喪氣的就是望洋興嘆空手而歸的。
可黎香左看右看就是找不到自己的男人，直到二蛋被眾人擁著走進村里許久了，黎香還望著村外空曠蒼茫的原野回不過神。她猛地轉過身追上二蛋一把扯住了他，「二蛋，寶兒的爹呢？」
「寶兒的爹……」二蛋眼里有一股蔑視，「嘁，黎香，你男人可真夠孬種的，上山連個野豬毛沒踫著，自己卻先掉進了打野豬的陷阱里……」
此話一出，黎香一下子倒吸了一口冷氣，身子驀地定住了。打野豬的陷阱，里面可都是布滿了層層疊疊尖長鋒利的竹刺……她的男人卻是兩手空空，本要叫他帶上長槍的，他卻根本不屑。
黎香再不能呼吸了，提著一口氣轉身就跑。身後頓時傳來男人們譏誚的哄笑聲。
她就知道，此次上山打野豬二蛋那麼爽快地就答應了帶她男人去肯定沒安好心，男人曾經當眾那樣地羞辱他，這次他還不得逮著機會死命地整男人？黎香的淚水一下子又涌出來，她的心怕的要死，望著白茫茫空蕩蕩的原野，她的心慌的一下子找不著。
一個小黑點，由遠及近，蹣跚而來，卻也頂天立地。黎香一下子站住腳，用袖子使勁地模干了臉上的淚水定楮再看，男人似乎正閃著白牙對她邪氣地笑。
黎香死命地跑過去。
男人早已看到了她，抱著肩好整以暇地浪笑著站在原地等著她。黎香一下子驚了魂，抓住他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看了個仔細，「可是受傷了？」
「笑話，你男人我是那種輕易就能受傷的人嗎？」男人嗤笑一聲一把摟住她。
黎香放下心，也對，男人的本事她可是看過的。臉上不由掛上了笑，「看你沒回，可是把我嚇壞了。」
「怎麼，怕我死了，沒人再會娶你？」男人死性不改地調侃著。
黎香當胸就給了他一拳，心里卻是甜蜜的，「回家了。」
男人摟著她不放，身子些許的重量放到了女人的身上，黎香敏感地覺察到了。可她什麼也沒說，換了個更得力的姿勢抱住了男人往家走。路上，男人的左腿明顯地使不上力，黎香的眼里一下子又涌出了淚水，可她不敢被男人看到，男人有自尊，是她的顏面，她願意這般默默維護著他，與他一起承擔痛苦，不離不棄。
走到村口的時候，男人停住了腳。黎香抬起頭，看到一個小不點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向他們跑來。男人的眼里露出了溫柔，有一種心慰，讓他很知足。
寶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爹娘近前站住，「娘，爹有沒有受傷？」
男人一下子黑了臉。
「沒有。」黎香輕輕說。
「哼，我听強子說了，他爹說是二蛋故意使壞把爹引去那陷阱旁的，他不但不讓人救爹，還往里面拋下了不少的雪……娘，二蛋真是壞透了！爹，咱們晚上去燒他家房去！」寶兒稚氣的小臉上有一種無畏的勇敢。
顏無咎一下子笑了，寶兒此時樣子真是象極了他。他輕輕對他伸出了手，「過來。」
寶兒跑上去一下子牽住了他的手，仰起頭，似有不甘，「爹，咱們找個機會也挖個雪坑把二蛋埋了吧？」
黎香一下子氣的叉了氣。
顏無咎卻哈哈大笑著握緊了寶兒的小手。
晚上，黎老憨似是也知道了這件事，他什麼也沒說，只對黎香叮囑一聲，「香兒，今天那只老母雞又下了一個蛋……」
黎香應了一聲，晚飯就給顏無咎做了碗雞蛋羹。望著這碗熱騰騰的雞蛋羹，顏無咎濕了眼眸又愧疚了心。是他沒用，竟被一群山野小民耍了，掉到了陷阱里更是被竹刺刺穿了小腿月復，他覺得丟人快丟到家了。如今，女人孩子老人都知道他受了傷也不點破，只這樣細心體貼著照顧著他的面子，一碗雞蛋羹竟如一面鏡子把他心底掩藏的那點自尊掀了個底朝天。
顏無咎直直望著那碗雞蛋羹許久都沒有動。
寶兒今晚也反常沒眼饞那碗雞蛋羹，他吐出一口難以下咽的菜餅子，噘著嘴，「娘，今晚強子家炖了一鍋的紅燒肉……」
「嘁，那有什麼好羨慕的？咱家又不是沒吃過，不過美美嘴，拉下的還不都是一樣的糞坨坨屎……」黎老憨嗤笑一聲望著寶兒滿不屑地說。
「可是爺爺，我就是想吃口香噴噴的野豬肉……那香味可真是香呢！」寶兒說著還猛地咽下一大口口水。
黎香瞟了男人一眼沒說話，暗地里卻狠掐了寶兒一把。寶兒眼淚汪汪地望著她猛地放下手中的餅子轉身扒在炕上不動了。
顏無咎的心難受到極處。
晚飯後，顏無咎抱著肩坐在炕上靠著牆沒說話。寶兒鬼鬼祟祟地爬過去，眼楮骨碌碌掃了黎香一眼，一下子靠近顏無咎的身邊一聲低語，「爹，你想不想掙點小錢買肉吃？」
顏無咎眉毛一挑，「你有好辦法？」
寶兒的臉上立馬現出一抹異彩，鄭重地點點頭，似乎很怕黎香發現他正與爹密謀，趕緊貼上顏無咎的耳邊如此低語了一番。
顏無咎的臉上立馬現出一種怪異之極的神態。他輕皺著眉頭，似笑非笑，「你是從哪兒知道的？」
「二蛋說他就是這般遇到小桃紅的……二蛋還說，這樣掙錢最容易。」
顏無咎卻模著鼻子掖揄地怕怕地說，「若是讓你娘知道了，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爹，娘疼你還來不及，怎會扒你的皮？況且我們掙到了錢還能吃到肉，娘準高興……」在寶兒的心里，如今只要能吃到肉，他不惜把他爹也能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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