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里面的又傳了封原的聲音,「不必再說了,我主意已定。這七年來,因我一絲私念將你等收入府中。已是浪費了你們的大好年華,原本就是不該的。不過,你們都是完璧之身,有了這些錢財,或娶或嫁都可。我已安排好,明日管家就會送你們回鄉。若是不願回鄉的可以告訴管家,他會給你們安排的。」
「老爺,你別趕我們走,你留著我們來念想大夫人也好啊。」第一個說話的那個女子的聲音顫顫的響起。
大夫人?封原的正房妻子?我轉頭詢問輕柳,輕柳朝我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提到大夫人,窗戶上封原的身影顫了幾顫,只听他語帶壓抑道︰「不要再說了,下去吧。張管家——帶她們下去吧。」
一個身影從後面上來映上了窗紗,這個管家應該也一直在屋內,不過因為站的太後所以從窗紗上並不能看見。
「好了,都走吧。老爺也是為了你們好。都下去吧。其他人的東西都收好了,你們也趕緊去吧。」
隨著聲音,屋子里悉悉索索站起了數個身影。我數了數,應該有十一、二個。
看到封原已經打定了主意,她們朝封原拜了一拜。接著大門打開,這些女子魚貫而出,或抽泣,或抹淚,看來這些來求情的女子對封原都還有幾分感情。
年紀大的有二十七八,年紀小的也不多十七八。二十多個小妾來了幾乎一半,看來封原還挺得人心的。
看著看著,我突然冒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些女子的樣子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當看到第四個眼角有痣的女子走出門時,我那種感覺愈發強烈了。
她們說的大夫人會是誰呢?那個猜測難道是正解?
當所有的女子都離開後,那個張管家也躬身行禮離開,把門輕輕一合,屋子里只能封原一個人的身影在窗紗上隨著燭火飄搖著。足足盞茶的時間,他站在那里猶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清九呢?」我朝輕柳做口型。
輕柳抬眼朝封原所在的屋頂看去,我也順著輕柳目光方向望去,一個小小的黑影正伏在屋頂上。這小子什麼也學夜影爬屋頂了,我心中月復誹,其實非常嫉妒。
不過我的嫉妒很快就沒了,只听封原在屋內低喝一聲︰「屋頂的朋友還是請下來吧。要見封原不必如此偷偷模模。」
哈哈,清九被發現了。
我和輕柳隔了十幾米遠倒還沒被發現。我正暗笑間,清九已經躍下了屋頂,輕柳也拉著我朝封原所在的屋子行去。
「輕柳特來拜會封將軍,冒昧之處還望海涵。」輕柳清越的聲音響起。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綠發男子出現了,臉頰上的傷疤清晰可見,是封原。
封原站在門口,看到輕柳先是一愣,然後單膝下跪行禮道︰「封原不知柳郡王駕到,有失遠迎。」
「封將軍請起,原本是輕柳失禮了。」輕柳上前將他扶起。
此時听見了聲音的張管家跑了過來,喊了聲「老爺」愣愣的站在院門口。
「你下去吧,這里無事。不要叫人進來。」封原對管家說。
等管家退下後,封原把我們迎進了屋子。
先目光落下,看了看輕柳的腿,封原道︰「原來柳郡王的腿疾竟是好了。長公主殿下定然很高興。」
听他的話,他似乎以前見過輕柳,所以才一下子認出。
想起慶雲蘿的話,借的燭光,我仔細看去,這封原大約三十八、九歲,看上去比清觴還大些。古銅色的皮膚,鼻如刀削,雙目有神,綠發披肩,身形挺拔。
如果臉頰上沒有那條長長的傷疤的話,面目應該算是英氣勃勃的。看得出年輕時候也應是個英挺人物。
這一見面,雲蘿說的那句話我信了一半。這個人給人的感覺的確不像一個壞人。可究竟如何,此時還下不了定論。
輕柳笑了笑,看了我一眼道︰「輕柳有緣得遇高人,確已好了。」
這一眼看得我脖子都紅了,那夜的治病——我漲著臉低頭裝無知。
「真是吉人天相,恭喜柳郡王了。這位是——?」封原聲音里的喜悅很明顯,接著又問。
我抬起頭,他好像這才注意到我的模樣,眼中一抹驚艷閃出,不過也就瞬間便消失了。
「這是我朋友,葉姑娘。」輕柳道。
封原的目光在我和輕柳之間打了一個轉,聰明的沒有繼續說下去。只贊了一聲,「葉姑娘真是好模樣。」
「封將軍你這是打算離開嗎?」。我看著他忍不住發問。
「封某確實要準備回木都備戰。」封原回答我。
輕柳道︰「按制,封將軍此次可以不用備戰吧。」
封原沉聲道︰「封某犯下大錯,只能以身報國。」
「那你為何要遣散這些姬妾呢?」我問。
「封某此去不知吉凶,只是早做些安排罷了。她們跟著我也無甚幸福可言,不如放她們自去。」封原道。
這封原說話的內容和我們剛才偷听到的差不多,完全不能解開我心中疑惑。
為什麼有二十多個小妾卻從未和她們同房?生理有病還是心理有病?為什麼現在又要散盡家產遣散姬妾?為什麼這些女子的長相那麼奇怪?這一切跟慶雲蘿又有什麼關系?
無數問不出的疑問擠到嘴邊化作一句,「封將軍,你認識慶雲蘿姑娘嗎?」。
哪知就這一句,封原面色竟然立刻大變,繼而眉間眼里都是掙扎的痛色。
幾個呼吸之後,他艱難的張口道︰「葉姑娘認識雲蘿?」
我于輕柳對望一眼,這語氣?——有問題。
「不算熟識,但也算一見如故。慶姑娘對我說……」我斟酌了下用詞,干脆直接說,「慶姑娘說你拒絕了她的提親。我想如果她知道你要走的話,肯定會很難過的。」
封原听了我的話,沉默不語。面上神色變幻,最後化作一抹淒涼和決然道︰「我也是為了她好。我如今這般模樣怎能做她的良人。我離開了,時間一久,她自然會忘記。」
一听他這話,我突然覺得很難受,月兌口而出,「你的眼楮她都夢了十幾年,怎麼忘的了?」
此話一出,封原身子一震,失聲道,「葉姑娘此話何意?」
我盯著他的眼楮說︰「慶姑娘告訴我,她從記事起就一直夢見一個男子。她看不清那個男子的模樣,卻記得他的眼楮。」說到這里,封原身子已經顫抖起來,我頓了一下然後一字一頓道,「她說——她所夢見的那個男子就是你。」
我說話間一直緊盯著他,封原極力保持著面色的平靜,只是那緊緊咬住的牙關,袖下緊攥的雙拳泄露了他心里的驚濤駭浪。
好半響,只見封原神色痛苦的喃喃低語了幾個字,我豎起耳朵仔細听,听得,「曼雲,果真是……我該……」
還沒等到下文,封原卻對我們說出了逐客之言,「柳郡王殿下,葉姑娘,封某即日就要啟程回木都。還有些家務事未處理。如果郡王殿下沒有其他事,請恕封某不能奉陪之罪。
我看他神色雖然強作平靜,眉間眼底卻全是掙扎的痛色,分明是有內情的。而且之前他說起慶雲蘿的口氣也絕不是對一個初初相識的姑娘的口吻。
那種掙扎和痛苦,只有多年傾心相愛的戀人才會有。
「離開就能解決問題麼?封將軍。慶姑娘已經把所有事情告訴我,你為何知道她愛畫竹,不喝涼茶?你不覺得應該給我們一個說法嗎?」。不理他的送客之言,我又接著道,「何況,她為了你已經自毀名聲,非嫁你不可。你這樣一走,又讓她如何自處呢?我看將軍也不是對慶姑娘全無情意,為何要一走了之呢?」
封原不語,眉目間痛色更重。
「封將軍,曼雲是何人?」輕柳突然出言問道。
封原一震,視線與輕柳對視,半響後,他輕輕的長嘆一聲道︰「曼雲是封某十八年前過世的未婚妻。」
十八年前,過世,我敏感的抓住這幾個字。慶雲蘿有多大?大概十七歲左右吧。我轉頭朝輕柳看去,他略略朝我點頭證明我們想的都是一樣的可能。不過這也太難讓人相信了吧?這個世界上真有前世今生麼?
封原說完這句後,從懷中拿出一張白色的錦帛慢慢展開,輕輕放到桌上,「這就是曼雲。她雖不在了,可也是我封某此生唯一認定的妻子。」
我們三人上前一看,一個巧笑倩兮的女子半身像躍然其上,綠發披腰,容貌秀美。
我是抱著猜想去看的。但一看卻這個女子的樣子與慶雲蘿並不相像,慶雲蘿是黑發,而且容貌也比慶雲蘿更美。
可是,只要熟悉兩人的人一看到這張畫像,就會覺得這兩人有莫大關系。
兩人右邊眼角下,同樣位置都有一顆紅色美人痣。最關鍵的是這個曼雲笑起來的神情竟然與慶雲蘿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