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如斯心痛(上)
中年女人聞言,欣喜之余又有幾分自得,「那是自然。這雪里綢是相思蠶在水中吐絲而成,只有水國地底的龍宮溶洞之中才有。一個采絲人一年采的絲,也不過能織得三米的雪里綢。一寸相思一寸灰——哪能不金貴啊。對了,這無憂公主是要嫁給哪位皇子啊?」
男子「嗤」了一聲,「人家無憂公主可沒看上皇子,看上的是咱們木國第一美男子柳郡王。長公主已經應下了,現在只等選日子下聘了。你可知……」
後面的話我已經沒辦法听下去了。
心,絞痛成一片,耳朵里嗡嗡作響。
輕柳要成親了輕柳要娶別人了我無力的笑了笑。
原來,親耳听見輕柳成親是這麼難受的一件事情。不,不僅僅是難受,我覺得這一刻我什麼都听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只是覺得血管里的每滴血流過的時候都在痛
「灕紫,灕紫。」歸離急切的聲音好像在天際響起。
我有些機械的轉頭朝他微笑。歸離的臉在我面前晃動,神情有些焦急,臉色蒼白。
「歸離,你的臉太白了。」我強笑著,想伸手撫上他的臉頰——伸到一半,眼前一黑,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渾身覺得冰涼,唯有右手是溫暖的。
睜開眼是坐在床榻邊握著我右手的歸離。他眉頭緊蹙的看著桌上的燈火,似在沉思。
「歸離,天黑了麼?」我出聲問道。
轉回頭看向我,歸離露出一抹笑,「戌時了。」
起身走到一側,竟然有個小銅爐。打開蓋子,取出一碗藥走到床邊,溫和道,「先把藥喝了,等下再喝點粥。」
我坐起身子,歸離將一個墊子塞到我背後。
喝完藥之後,歸離又遞過一顆蜜棗,我笑著搖了搖頭,「又不是小孩子,哪里吃藥還用糖呢?」
歸離淡然一笑,「服藥過多會傷胃,甜者養胃。這蜜棗腌制過的,可以開胃。」
「歸離——」我看著他喚了一聲卻說不出話來。慢慢的垂下頭。眼淚滴滴滑落,落到藍色的被面上。
歸離,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對我越好,我心里越難受。
「灕紫別哭。」歸離坐了下來,攬過我的肩膀,「只是听說而已,未必是真。」
我伏在他懷中,「歸離,答應我一件事好麼?」
歸離點了點頭。
「你有功夫,待會把那木盒送到萬木別院。別讓人發現,輕柳有個影衛,晚上喜歡在房梁上睡覺,你只要躲過他就行。若這盒東西是‘綠藤種’,輕柳定然認得。」我直起身子,「若不是——也沒什麼關系。等你回來,我們就出發回水國。」
歸離有些詫異的看著我,慢慢的露出一絲遲疑,「柳郡王三日前已經去了木都了。」
我一愣。旋即了然,三日前,恐怕就是因為婚事吧。
想了想,「那我們明日就把木盒交給仙客來的掌櫃吧。仙客來本是萬木山莊的產業。他們自會交給輕柳。不過,不能讓我們直接給掌櫃。到時候你找個小乞丐,盯著他,讓他交給掌櫃的。」
歸離看著我,眸中似有話語。
牽過他的手輕輕的搬弄著手指,「他們應該以為我已經回家了。那就這樣吧。」
第二日又重新買個了帶鎖的大木盒將原來的木盒裝在里面,鎖好之後將鑰匙丟掉。讓歸離留下一封信寫明此盒是交給柳郡王的。信中注明了開鎖之時切勿弄壞盒子,盒中有重要物什。
收拾好東西便去退房。
「姑娘身子不好,為何不多休息兩天?」掌櫃見我退房好似有些意外。
我笑了笑,「家中還有要事,不能多留了。」
「姑娘家在何處?若是路遠,最好還是坐飛車的好,小店也有上好的飛車出租,價格實惠,而且車夫都是老把式,趕遠路最好不過了。」掌櫃熱情的推薦著。
「那就勞煩掌櫃替我們挑一輛吧。」我剛想拒絕,歸離已經開口應承了。
看著我,歸離輕聲道,「盤纏還足夠。你的身子需要服藥。飛車上配有火爐。」
這樣一說,我也就點了點頭。
掌櫃看我們都同意了,趕緊就去張羅了,熱情的緊。
我笑著道,「沒想到這仙客來連車行的生意也要搶了。」
一個時辰後,我坐在離仙客來不遠的飛車上等候歸離。
不多時,歸離匆匆返回。看著我詢問的目光,歸離點了點頭,「按灕紫的意思,我讓那小乞丐當著客棧數人大聲說了這盒東西必須親手交給柳郡王。」
這樣就好,有數人見證,掌櫃想必也不敢私自動什麼手腳。雖然仙客來本是萬木山莊的產業,但是也小心為上吧。
飛車緩動,離城城門漸漸遠去。昨日來今日去,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暈暈沉沉的又睡了過去,忽然感覺飛車好似停住了,睜開眼,歸離不在身邊。
坐起身子,掀開窗簾,歸離正在同車夫說話。
過了片刻歸離走了回來,「車夫說車軸有問題,恐怕走不了遠路。」
皺了皺眉,「掌櫃不是說挑一輛好些的車麼,怎麼才走半日就說有問題。」
長相憨厚的車夫也走了過來,很是愧疚的樣子,「小姐,真正對不住,走的時候這車還是好好的。」
「那現在怎麼辦?」我看向歸離。
歸離也無奈,「車夫大哥說回離城換車。」
回離城?這出來半天,回去再半天,回去也已經是晚上了,那只能明日再走了。
「那就回去吧。反正我們也不趕時間。」看著車夫滿臉的愧意,我只能如是道。
再度回到仙客來,掌櫃連連致歉。承諾明日一定給我們選一輛最好的飛車,還主動減免了一半的車費作為耽誤我們的補償。
也許是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我怎麼也睡不著。
掌櫃特意給了我們一間一等上房。內間有床,外間還有一個錦塌,歸離便睡在外間。
閉著眼楮躺在床上,不想動來動去的影響歸離。這段時間,歸離已經夠累了。
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數了三千八百九十多只羊,我還是睡意全無。
愣愣的看著帳頂,等待天明。只是明日起來,歸離給我把脈的時候又會皺眉了。
「灕紫不可思慮過甚。」想著這段時間歸離每次把脈都要說的這句話,我啞然失笑。
可是,我也不想的啊。
若有若無的簫聲傳來……
我不禁自嘲一笑,自己真是神經衰弱得開始幻听了。居然听見輕柳在吹《花好月圓》。
簫聲越來越清晰,好好的一支歡快的曲子卻被吹得有些如泣如訴,讓人想要落淚。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到枕上,簫聲已近在窗下。
輕輕起身,走到窗前,靜靜站立。
直到簫聲停歇良久,窗外除了呼呼風聲便無半點其他雜聲,我才猛的推開窗——不過數米。
白衣依舊,綠發依然,還是那如畫的眉眼,靜靜的如亙古不變般淡然的看著我。
寒風中,他的衣衫獵獵作響,卷起他的綠發在他面上縈繞,他只一動不動的看著我。
輕柳,我的輕柳,這是我的輕柳。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卻舍不得眨眼,因為眨眼便會少看一眼。
可是,終須歸還。
如今的輕柳,我哪里還要的起。
伸出手輕輕的關上窗,一寸寸合攏,一寸寸心碎。
「灕紫為何不見他?」身上被披上了披風,歸離輕聲問。
我不敢轉身,只是搖頭。
「若是這般,不如我們一直就在迷霧森林中,你的身子再不能——」歸離的話還未完,我便排山倒海般的咳嗽起來。
用手捂住,一股甜腥涌了出來,掌心一片濕粘。
「灕紫,你——」歸離失聲,我趕緊轉身用另一只手擋住他的嘴。
窗戶「嘩啦」一聲被拉開,白色的身影躍了進來。
輕輕放下擋住歸離說話那只手,將另一只手藏在披風下,慢慢轉身,帶著笑意輕喚一聲,「輕柳,你回來了。」
離的近了,才發現眼前的人不僅風塵滿面,還清瘦如此。
可即便如此,卻仍如芝蘭玉樹般讓人無法轉目。
眼中更有萬般情緒的定定望住我,那目光一絲又一絲的將我緊緊纏繞。似痛,似悲,似喜……
藏在披風中的手被他拉起,一根一根的手指被打開,掌心是鮮艷的紅。
身後歸離的氣息一滯,眼前輕柳卻輕輕將手合于他掌中,柔聲道,「草草,跟我回別院。」
我愣愣的看著他,只見他又對歸離道,「還請歸長老同行。」
歸離拿來外袍給我穿上,然後又裹上披風。我想自己走,卻被輕柳一把抱起。
下樓才發現日間那一直對我們態度和藹的掌櫃正候在大堂,此時已是夜半,大堂之中卻是燈火通明。
見到輕柳抱著我下來,掌櫃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公子。」
我們從他身邊經過,只听輕柳淡然道,「你明日便到商業協會做管事吧。那車夫便賞他百金。」
掌櫃抑制不住的面露喜色,「多謝公子提拔。」
輕柳沒有再說話,走到門口,一輛熟悉黑色飛車正在等候,筆直的站在車前的是一身黑衣的夜影。
看到我們出來,夜影好似松了口氣,坐上了車頭。
進了車廂之後,我問,「清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