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大哥——魯逸
「灕紫?」有些怪異的嗓音響起,我的手一抖。
轉身一看,卻是歸離,還有輕柳。
眨了眨眼,悲催的看向他們,「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你把東西塞進枕頭下又拿出來的時候。」輕柳似笑非笑。
猛的把還來不及毀尸滅跡的證物往身後一藏,「我都說了要睡覺了,你們怎麼還來?」
歸離看了輕柳一眼,忍笑道,「我不過是過來給你送‘護心丸’和點心,不過——我來的時候輕柳已經在了。」
看著歸離手中的那碟米糕和一副神仙模樣站在那里的輕柳,我,無言以對。
「護心丸」每日兩顆,午時一顆,睡前一顆,我怎麼就忘了?
又看了輕柳一眼——我應該半夜起來燒的。
壯士斷腕般走了過去,低頭,閉眼,雙手把書托上,「不管我的事。是雲蘿硬塞給我的。」
良久之後,听見歸離咳嗽了兩聲,「我回去看看軒夜。記得吃了點心再吃藥。」碟子落到桌面的聲音,然後腳步聲迅速離去,怎麼听怎麼覺著有點落花而逃的感覺。
可是,輕柳——
書被抽走了,我慢慢的張開眼,輕柳正低頭仔細的翻閱著,神情自若。
「額,輕柳,那個,還是燒了吧。」我囁囁道。
他挑眉看向我,「你看過了?」
使勁搖頭,「沒有。」稍頓,吶吶道,「不,就看了一頁,是雲蘿翻開的,沒看仔細,全都忘了。」
「孟石的畫工,喬大娘的繡功,銀絲帛,千色線。如今存世不過數十冊。這一冊就值兩千金,還是有價無市。雲蘿倒是舍得。」輕柳淡淡道。
語速平緩,語氣平常,態度平和——我張了張嘴,然後閉上。
「不是說累了麼?吃了藥就早點休息吧。」輕柳說完,施施然離開了——手里,還拿著那本《在室春三人戲》。
無語然後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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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練完了功我就出了門——實在沒有勇氣留在家里啊。
坐在馬車里圍著大街亂轉了好幾圈後,我掀開窗簾,「去明湖。」
真是交友不慎啊,這個雲蘿,害得我有家歸不得。
畫舫還在原來的位置,船頭卻不見克兒的身影。
他們主僕二人該不會出門了吧?我嘀咕著。
「魯先生,魯先生。」站在畫舫下喊了幾聲。
無人回答,我轉身欲走。
忽地,「砰——啪啦」的連著兩聲,分明是瓷器摔落碎裂的聲音。
我猛的回頭,側耳一听,卻無聲息。
咬唇想了片刻,爬上了畫舫,艙門前的青紗被風卷起,一個銀灰色的人影倒在地上,碎裂的藥碗裂在地面。
心里一驚,搶步進去,「魯先生」
只見他躺在地上,本來蠟黃的臉此刻卻有些發白,額頭有冷汗,人卻已經暈迷過去了。
將他拖了起來,半拖半抱的進了內間,放在床上。還好他雖然個子高,卻瘦的緊。
伸手一探,弦滑脈,偶有漏跳,滑而無彈性——我默默的放開了手。
竟然是肝癌他是痛暈過去的。
難怪,他要為心愛的四勝圖找主人。難怪,他拒絕了我的診治。他自己早就知道了吧。
可肝癰早期,並非絕對不治。他完全可以以四勝圖為酬,請的醫族為他診治……看著他發白的面容——唉,他是自己不想活了吧。
「肝郁脾虛」,心事太重啊。
忽覺不對,我又伸手把向他的脈搏。半晌,我再度默然。
魯先生,你竟然如此決絕用內力切斷了自己的……
三十四歲,居然還是元陽之身。
可這代價也太大了點——雖保持了清白,卻也失去了內力,變成一個普通人。
「你都知道了?」聲音淡淡響起,是努力壓抑後的平靜。抬頭,他已睜眼,淡然的看著我。
我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我看向他,慢慢的縮回了放在他脈上的手,「魯先生,你這是何苦?若是不斷……也許不會得這個病。」
有內力護體的人得病的幾率要少的多啊。他斷了精脈,又長期肝氣郁結,如何能不得病?
他靜靜的看向屋頂,「生有何歡?死又何懼?不過是具皮囊而已。我魯逸雖不是偉男子,卻也不願委身于那樣的人。」
我咬咬牙,道,「你不能當被狗咬了一口麼?」
淡淡看向我,「新婚第一夜,她便叫了三個小爺伺候她,還叫我在一邊學著……」
我嗔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片刻後,我問,「克兒呢?」
他笑了笑,「去西城了。」
看著他臉上的笑,我心里卻分外難受,「魯先生,桂花子雖能行氣止痛,但對肝癰也效用不大。我今日未有準備,明日再來替你診治。」
見他搖頭,我有些凶巴巴的硬聲道,「你不能拒絕我我拿了你兩幅畫,送出去得了兩個大人情你若不讓我幫你診治,我便會心里難受。心里難受說不定郁結在心就會生病萬一病重,說不定也會得什麼癰什麼瘤之類的。到時候,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對得起我麼?你該不是想拖著我一起死吧?」
愣愣的听著我這一大通強詞奪理,他嘴張了張,最後訝然失笑,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見他沒有再說拒絕推辭的話,我展顏一笑,「魯先生,人有白發如新,傾蓋如故,我是真心敬佩先生的為人,也很敬仰先生的品行和學識。若是魯先生不嫌棄灕紫粗野,認我做個妹妹,如何?」
不拉上關系,他的性子恐怕即使現在不反對,也定然會隔閡。
靜靜的看著我,他眸光復雜,良久之後,變得清澈,輕聲道,「如此多謝義妹了。」
脆脆的「誒」了一聲,笑吟吟道,「大哥就叫我灕紫便可。呵呵,我如今又有個大哥了,還是這麼好看的大哥,真真是賺大了」
他按住上月復部坐了起來,我趕忙扶住,「大哥如今須得放寬心。癰癥雖難治,可大哥的癰癥並未擴散。我家中還有一個醫族長老,定然有辦法醫治大哥的。」
他坐起之後,朝我笑了笑,視線慢慢的變得有些遙遠,那唇邊的笑也變得有些孤寂,「我在家中行二。有父,有母,還有一長姐。」頓了頓,目光看向窗外,語聲有些空靈,「那年,樂嘉郡主派人來提親,我自是拒絕。我爹爹來勸我,我不願意。我長姐也來勸我——」他「呵」的低笑一聲,「原本在家中,我與長姐最是親密不過。我一生氣,就罵了她。後來,我母親便道,若是我不嫁,她就死在我眼前。她說,不能讓我一人害了全家。」
說著,他看向我,目光柔和,「灕紫,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可是,大哥這條殘命不值什麼。灕紫若是有心,得空來看看大哥也就是了。勿須費心太過。」
忍住心酸,我捉住他的手,「大哥,你說錯了。你既然應承了做我的大哥,就不能說話不算數。我莫離郡主的大哥比什麼都值錢。何況——」微笑著看住他,「其實我還算計了大哥呢。我想著若是大哥能把身體養好了,我不僅白得一個大哥,就連我以後的兒子女兒也多得一個現成的老師呢。你看,我多會算計」
他有些忍俊不住,「灕紫,大哥听說,你好像還未曾成親吧?」
我脖子一抬,「哼」了一聲,「大哥放心,憑你妹妹這等人才,大把的人想做我夫君。何況,我如今已經有了一個定了親的夫君,還……」
面上一紅,說不下去了。
只見他抿唇而笑,我又厚著臉皮道,「反正大哥要答應我好好診治好身體,以後你這個舅舅便是老師。」
看著他臉上的神情悵然,我認真的道,「大哥,灕紫在這個世界只得一個爹爹,雖有祖母和異母的一個妹妹,卻不親近。如今認了大哥,心里真的很歡喜。因為灕紫相信大哥以後也一定會疼灕紫,愛護灕紫。」
他面上的神情慢慢放松下來,看住我,最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克兒還未回來,鍋里只有白粥。
我翻了一圈,只有一條桂魚在桶里,便熬了一點魚粥。
端了兩碗進去,我一邊吃一邊道,「若是有茯苓,熬在里面更好。」
魯逸用湯匙慢慢喝著,淺笑著听我嘮叨。
「……這個食療也很重要啊,藥食同源,藥補不如食補,大哥的病吃枸杞炖甲魚,茯苓桂魚,芡實……還有青菜水果類要多吃,雞蛋、牛肉、母豬肉這些不能吃,也不可勞累過度……」
直到克兒回來,我才放心的告辭。
本想叫他搬到別莊的,但是想到他的性子,還是算了。等時間長一點再說吧。
走到馬車前,剛要提腳上車,我忽地轉頭朝柳樹那邊望去,一片衣角很快的隱沒不見。
深深的呼吸一口,爬上車,對車夫道,「回別莊吧。」
已經申時了,正好回去趕晚飯。
此番躲出來竟然得了一個大哥,也算意外之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