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九章若有來世
他臉色還是不好看,我放下手,瑟縮了下,囁囁道,「我不過是怕你說我,先騙你心疼的。」
他還是不說話,我偷瞄他一眼,故意小聲道,「是不是太難看,你嫌棄了?」
將錦被給我蓋上,走到一旁拉開櫃子又取了一個墊子,塞到我腰後。
有些失神的注視著他的每個動作,即便是這般簡單的事他做起來也是優雅無比,看得我心中一片柔軟。
直到他又坐到我床邊,我還有些怔忪。
面容慢慢放松,一抹無奈浮上,「發什麼呆呢?」
傻傻望著他,回神過來,才輕輕道,「我們都認識兩年了,可我還是看不夠你。每回都覺得像是做夢。輕柳,你總會讓我覺得自慚形穢。」
緩緩展顏,如畫的眉眼舒展開來。只見他唇邊淡淡的一抹笑,頓時星眸耀眼,映的玉面生輝,雪衣更加無塵。
耳際幾縷墨綠的長發傾瀉下來垂到胸前……
一絲煙火氣都無。
真正的仙人,也不過如此吧。
「灕紫——」他淡淡的開口,「莫要把輕柳想的太好。兩年前,在離城別院的那夜。其實我的腿已經好了,在我們合房之前。」
我愣住,眨了眨眼。
只听他又繼續道,「五個月前,我雖答應會讓你回家。但是若不是你被青妙擄走,我定然會想方設法阻止你離開。我對你那般好,只不過是欺你心軟,讓你舍不得走。還有——」他凝視我,「我甚至想過——毀掉那個陣法」
我呆傻。
他微微一笑,「輕柳不是個君子。從來,都不是。」
見我神情呆愣,他垂下眸光,臉上現出一抹自嘲,「如今,灕紫是不是失望了?」
心中一時百味繁雜,酸、甜、苦、澀……最後化作滿滿的酸脹。
怎會失望?
所有的手段都不曾真正傷害過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我,就連此刻說出這一切也不過因為我剛才「自慚形穢」這四個字
這樣的男人,這般的全心全意我如何會失望
就在前幾夜,他還對軒夜說,「若是只得一世,我只希望她沒有遺憾」
定定的看住他,喉中哽咽難言,只能任憑淚水滑落
我的淚水讓他驀地抬頭,神情竟然有些慌亂。
我含淚而笑,「輕柳,輕柳,輕柳。」
一聲,一聲,又一聲,聲聲含情,聲聲纏綿。
他的面容漸漸寧靜,只用一雙深如大海的眸子定定望住我。
我拖起他的右手合在我的掌心,貼到我面頰,一字一頓,「今生有輕柳,何其有幸」
他長長的舒了口氣,移過身體將我抱住,「其實——我不及歸離良多」
猛然搖頭,淚如雨下,「你們都很好都很好每一個都比我的命還重要。我只恨老天為何只給我這一世我這一世欠了這許多,就連——就連我想償還,都沒有機會了」
突然感覺有熱熱的液體滑入脖間,滴滴滾燙的觸到我的肌膚
我驚住竟然是輕柳的淚水輕柳居然落淚了
我止住了淚,呆呆的卻不敢相看。
我在害怕,害怕看見神仙般的輕柳落淚的模樣
惱恨自己的失言,只覺心痛。
我如何能讓輕柳落淚
「對不起,輕柳。我不該說這個的。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連聲的道歉。
感覺他抬起頭,我閉上眼,伸手在他眼下擦過,卻被他捉住然後緊貼,他的聲音幽幽低聲,「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沒有睜眼,我低聲相合,「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他輕輕接上,「正侯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這是離開百花鎮後,夜影告訴我長公主催促輕柳回木都時的那夜,我在仙客來寫下的,寫完便扔了。
「灕紫,輕柳此生的圓滿便是灕紫能得到圓滿。」他的目光落在我面上,睜開眼,只見他微紅的一雙眼此刻更加清透,「將己比人——輕柳並無怨恨。來世,換我去找你」
輕輕點頭,痴然相望,盡在不言。
「坳嗚——」
不約而同偏頭一看,七七正瞪著漂亮的小眼楮盯著我們,看一眼這個,又看一眼那個。
我眨巴下眼,「七七你什麼時候醒的?」
它把目光看向輕柳,「咪嗚——」
我暈,輕柳進來的時候?
這小家伙竟然悄不做聲的看了這麼久的戲
還好沒有限制級的
門聲響起,輕柳轉首道,「進來吧。」
歸離手中拿著飯菜籠,軒夜托著一盅藥。
兩個人的眼中竟然都是微紅的。
輕柳微笑道,「飯菜夠麼?一起用吧。」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們便出發了。
炎赫表情嚴肅,五鶴面有憂慮。
除了他們兩人,我們其余五人面色都很好。
午間歇了一會兒,繼續趕路,此時已進入火國中部。感覺氣溫開始上升了許多。
眾人都是有內力的,衣物並不厚。
只有我內內外外好幾層,披風、長袍、夾衣……只好兩個時辰月兌一件。
到了夜間休息的時候,我終于也只在中衣外穿了一件長袍。
一身輕便。
大家算了算路程,決定休息一個半時辰,這樣到達烈城時正好天亮。到時候便不用休息,直接出發。
我沒有出聲,抱著七七坐在一邊,看著他們討論。
五鶴看了我一眼,「好些了麼?」
點點頭,笑道,「很好。有歸離在,就算剩一口氣他也不會讓我死的。何況只是小傷。」
他神色有些奇怪的垂了垂眸子,忽又抬頭一笑,「灕紫這麼好,老天也舍不得的。」頓了一頓,「我還未感謝灕紫救了我二哥。」
幾人視線轉到我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我不過是沖動,其實後來也有點後悔來著。」
他一噎,清九噴笑出。
歸離眸光瑩潤看著我,淺笑不語。
五鶴看了歸離一眼,也淺笑不語。
突然想起,看向他,「香郎他?」
收住笑,他道,「封號‘遙王’,已入祖廟。」
「遙王」——我默默的點了點頭。
其他人面上有不解,唯有炎赫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
扯開一個笑,我對歸離道,「香郎便是我們遇見九九時,我對你說的那個朋友。」
雖是笑,卻語有苦澀。
歸離默默的點了點頭。
五鶴溫和道,「十三弟若是有靈,定然會開心你為他做的。」
輕輕的搖了搖頭,我沒有說話。
人死如燈滅,做再多有什麼用。不過是活著的人求一個心安罷了。
再度啟程,我坐到了軒夜的馬上。
還有兩個時辰便可到烈城了,心情不免有些激動。
軒夜還特意在馬鞍上綁上了一層軟布,這樣坐著便舒服多了。
雖然側坐腿不用磨著,可是身體卻會稍稍扭著,時間長了,朝外的那側腰也是挺酸的。
軒夜察覺到我的僵硬,慢慢的勒馬停住,「早早,換個方向坐。」
換了個方向之後,果然舒服多了,抬頭朝他一笑,「軒夜,叫我灕紫吧。」
他眼楮亮閃閃的看我一眼,翹起嘴角,夾馬而出。
一個時辰後,又到了換馬的時間。
炎赫驅馬走到輕柳身前,正要躍下,「不必了,你帶灕紫也是一樣。」輕柳淡淡的道。
正從軒夜馬上下來的我一愣,看向輕柳,他笑了笑,「我們幾人手都有些酸了,就讓炎赫兄也辛苦一下吧。」
炎赫停住動作,看向我。
低頭咬唇片刻,我朝炎赫走去。
不過是同騎一匹馬而已,我對自己說。
可是被圈在那個懷抱,陣陣體溫傳來,心跳相接,呼吸近在耳畔——于是,許多回憶便不顧反對,滾滾而來。
閣樓上風中舞動的白紗,那漫天璀璨的煙火,還有那泣血的喜堂,絕望悲痛的一雙眼……
閉上眼,低低的嘆氣。
只覺他的手臂緊了緊。
走了一半後,他停住,「換一側吧。」
扶住我的腰,我將腿換到另一邊,低低道了聲,「謝謝。」片刻後,又加上三個字,「對不起。」
感覺他手臂又緊了緊,沒有回我,驅馬飛奔。
烈城終于在望。
這一次來到終于發現這里與海南島的不同了。
海南島是一種濕潤的熱,而這里熱的干燥。
即使是冬季,這里的氣溫大概也有二十多度。
還好在馬上吹著風,還不算熱的厲害。
我心情急切的不住張望,累得七七也在袋子里呆不住,探出頭跟著我一起望。
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的時候,我們的七匹馬停在了軒府大門前。
軒夜一炷香前便放出一枚響箭煙火,此刻我們一到,大門便打開了。
「安叔」我笑著喊道。
「早早小姐」安叔面上有驚喜。
軒夜跳下馬,過來接我下馬,扭頭對安叔道,「安叔,早早便是水國的莫離郡主。」
安叔微微一呆,緊接著就要朝我行禮,我伸手托住他,「安叔,無論我是不是郡主,我都還是那個早早。安叔也是我的恩人,千萬不要對我行禮。喚我灕紫就好了。」
安叔眼中閃過一抹欣慰,點了點頭。
「安叔,之前我信中吩咐的都準備好了麼?」軒夜一回到軒府好似就變了一個人——那個自信灑月兌的陽光少年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