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六章戰地醫師(二)
每日和清九歸離紫祈一起用膳,下下棋,說說笑話,也算悠哉。
這兩日里,醫師隊伍也在桑長老的召集下開了兩次會。
一次是關于輪班和分工的會議,另一次,則是醫術研討會——針對外傷處理和冰寒毒的解毒,做了一番交流。
說是交流,當然唱主角的還是桑長老了。
說起醫術,這個桑長老便成了回「娘家」的新媳婦——滔滔不絕個沒完。
這次研討會從午時末一直持續到了晚上戌時,中途只給大家留了一刻鐘吃晚膳——直到我覺得我都酸痛了,他才意猶未盡的結束。
可不得不說,他確實是有經驗,也是有資格的。
現年六十八的桑長老,從十八歲開始參加第一次大戰醫療隊,到如今,已經是第六次了。
他和歸離的師傅歸川長老是醫族中對解暗族的冰寒毒,是最有心得的兩位。
暗族的冰寒毒,除了綠色的之外,便屬黑色級別的最為厲害。
其次便是灰色級別的。
雖然一般只分為深灰級別和淺灰級別兩種,可實際深灰和淺灰也分很多種。
顏色愈深,毒便愈厲害。
解冰寒毒本來就用的以毒攻毒的方式,要解毒就要先判斷中毒的程度。
若是判斷錯了,藥量少了,余毒難清,藥量多了,反傷其身。
不過如今有了天一七十二針,清余毒的工作總算是容易多了。
不過這天下第一神針,沒有資質也難大成。
醫族如今小成者不過十幾人,中成者唯有幾個長老。
真正大成的除了我,便要算歸離了。
「學術研討會」結束後,我留了下來。
桑長老笑看我,「丫頭還有何事?」
歸離看我一眼,朝桑長老笑道,「上次倒是忘了問,不知魯先生的身子如今如何了?」
崇拜的看向歸離——真厲害啊。
我這還沒開口呢
「有老夫在,區區中度的肝癰有何可懼丫頭你就放心吧。」桑長老捋捋山羊,「方子我已經交代下去了,族長也是看著的,不出半年,定能痊愈」
驚喜的看著他,感激不盡,「謝謝桑師傅,謝謝。」
他呵呵一笑,「都是一家人,不必見外了。」
有些受寵若驚。
這不是剛剛才開始麼,就「一家人「了。——難不成,這考驗就過了?
忽又想起,我遲疑的看向桑長老,「我大哥曾自斷——」頓一下,看他神色已經了然,「不知,能否接續?」
他卻微微一嘆,「接續雖不易,也不是完全無望——」看著我們二人,他搖了搖頭,「可他不願,我們也不好多言。倒是可惜了那般干淨的一個人……」
魯逸不願?
蹙眉拉著歸離的手,我低聲道,「大哥他,為何不願?他,才三十四啊……」
他安撫我道,「大哥並非尋常男子,想必也有他的想法。來日方長,日後慢慢勸導便是。」
無奈一嘆。
也只能如此了。
「桑師傅,你稍等片刻。」忽然想起一件要事,我蹭蹭的跑回帳篷,抱回幾個盒子。
歸離一看到盒子便露出了然來,看著我點了點頭。
朝他一笑,先遞過一個,「桑師傅,這個盒中是用赤果和——制成的藥丸,其余盒子里的是沒有赤果的。您看著安排吧。」
深深看我一眼,他點了點頭,「其他四處也須得分一些。」說著一嘆,「普通的兵士——恐怕也是用不上的。」
我只能無言。
生命是平等的,可身份也確有高低之分。
「黑色冰寒毒雖厲害,可在暗族中也是少數。」我瞄了一眼歸離,低聲道,「若是,若是他們不能解,便送到我們這里吧。」
歸離未曾言語,卻垂下了眼瞼。
我拉住他的手臂,「救一個人只需幾滴便可,能救一個是一個——我會顧惜自己的。你看,如今我每日都把你熬的藥喝光了的。」
抬眸看著我,眸色深沉,漸漸無奈苦笑,「你如今倒肯喝藥了」
桑長老看著我們,也是一嘆,「藥材若是不夠了,便只管拿我的令牌去領。」
告辭桑長老出來,歸離道,「要回帳篷麼?」
「坐太久了,還是活動活動吧。」搖搖頭,看著漫天繁星,心情舒爽的伸了個懶腰——伸到一半,便引來周圍路過兵士數道掩飾不住的訝然視線,趕緊收回。
雖然名聲已經不太好了,可這形象能挽救的還是挽救一點吧。
不能替水國女人抹黑啊。
輕輕一笑,歸離搖頭,「已經看見了,躲有何用?不若自己圖個舒暢。」
訕訕一笑,「我這是叫亡羊補牢。我倒不在意,可我這個莫離郡主畢竟代表著廣大的水國女子——不能讓我這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啊」
無奈看著我,「哪有女子會說自己是老鼠屎的?你啊——」
看著周圍人少了,我抱住他的胳膊,「我這般,歸離會不會嫌我丟你的臉啊?」
輕輕搖頭一笑,看住我,「歸離是個孤兒,不過幸得師傅收留傳了一身醫術,你卻是郡主——原本歸離是配不上的,何來丟臉之說?」
「什麼配不上?」我佯裝生氣,「歸離人好、心好、性子好、醫術好、長的好、身材也好,簡直是內外兼修,十全十美歸離若是再這般說,便是以退為進,嫌棄我了」
他被我一串好念得頭暈,笑道,「好了好了,算我說錯了。」說著有些不解的,「灕紫,何謂‘身材’?」
眼珠轉了轉,瞄了一眼他的臀部,嘿嘿一笑,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個字。
一愣,眼見著那俊臉上的紅暈便起來了。
看了我一眼,他突然低聲笑道,「灕紫的,也很好。」
我一噎,呆住。
模了模鼻子,決定換個話題,「歸離,歸師傅是在何處撿到你的?你那時多大啊?」
看著我,他想了想,「師傅從來不喜我問這些。不過,好似听桑師傅提過一次。我是在水國被師傅撿到的,那時還不到半歲。」
水國?
我笑笑,「這般說來,歸離到說不準是我們水國人了。」
他卻輕輕搖頭,「養恩大過生恩。我從來當自己是木國人。」
收住笑,我望著他,「歸離可會恨你的父母?」
他抬頭看向天空,淡淡道,「也是恨過的。不過,長大後便不再恨了。也許,他們是有苦衷的。」
看著他這般的淡然,我心情卻有些復雜。
不知道該不該把我的猜測告訴他。
「歸師傅當年經常外出麼?」我換了個話題。
他點點頭,「那幾年師傅常常出門游診,若不是,也不能撿了我回去了。」
微微垂眸一想,我語氣隨意的又問,「桑長老同歸師傅好像關系挺好的。」
他笑了笑,「師傅同桑師傅還有族長都是上任族長的弟子,關系自然親近。而醫族長老中,只有師傅和桑師傅一直未成親。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自然也多些。」
果然是像知道內情的模樣啊
我暗自點了點頭,又問,「歸師傅是為了當年那個大戶人家的女兒才未成親的麼?她是哪里人啊?後來嫁到何處了?」
他想了想,「好像是木國人。嫁到哪里卻是不知道了。」說著,帶了幾分好奇的看著我,「灕紫今日怎想起問這些?」
心下一緊,干笑道,「不過見到桑長老便想起歸師傅了。我這也是關心你師傅麼?愛屋及烏而已」
「愛屋及烏?」他不解。
笑看他,「這是我們哪里的話。就是說因著太喜歡這個屋子了,所以連著屋頂上的鳥也一起喜歡了。」
眸光一閃,唇角微翹,「此話倒有些意思。我們幾人,也算得是愛屋及烏了」
一愣,反應過來「這幾人」的意思,不覺有些臉紅,嗔怪道,「歸離,你真是跟著他們學壞了」
輕笑一聲,摟住我不語。
並肩看向滿天星斗——滿天星光熠熠,只覺人的心胸也跟著開闊起來。
微微一笑。
想起一起有個團友,他是個退休的大學教授。
他說,「人若是心情不好,就應該看看星空或者是看看海。只要看過了,你會發現所有的煩惱都會變得渺小了。」
老人家一輩子經驗得來的話,果然,是有道理的啊。
可是,煩惱可以淡化,痛苦卻是無法消去的。
當你真正悲痛到心里時,你會覺得,海再深,也裝不下你的悲傷,而星空再遼闊,也盛不下你的痛楚……
土國陣地終于迎來了第一次敵襲。
就在這天夜里。
我們這里听不見前方的聲音,我是在熟睡中被鼓聲驚醒的。
看了下滴漏,凌晨丑時初。
暗族果然是是不分晝夜的啊。
翻身爬起,簡單打理一下,我帶著藥箱朝醫帳走去。
醫師分為三班,我和歸離都是第一班。
到了醫帳門口卻是一驚,幾乎大半的醫師都來了。
尤其,以年輕人居多。
歸離朝我一笑,接過了醫箱。
此刻戰役才剛剛開始,醫帳內全是醫師和負責護理的弟子學徒。
大家面上都有些緊張和忐忑。
參加過以往大戰的畢竟是少數——大部分跟我一樣,都是菜鳥。
桑長老匆匆過來,見到這麼多人,面色一沉,「不當值的趕緊給老夫回去歇著不好好歇息,當值時如何能有精神?想草菅人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