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九章藍顏情
冷笑一聲,「為什麼不敢?反正你也不敢把我如何?你還欠我一條命我今日偏還要肆無忌憚你高貴?你不過是投了個好胎而已」他濃眉一豎,我掙月兌歸離拉我的手,上前一步,「你高貴又如何?你還不是要為了權勢,賣身給你後宮的那些女人兵務大臣的女兒是貞妃農部司監的女兒是玉妃還有蓮妃,還有各國大家族送來的美人——」
「住口」他咬牙瞪向我,「你這個——」說著朝歸離一喝,「還不帶她走」
「不用趕我,我自己會走」我輕蔑的看他一眼,滿心憤怒,可一轉眼,想起小土,心中又是一揪,淚又止不住。
在這些人眼里,小土只是一個普通的兵士。
可在我眼里,他是活生生的小土啊
三歲時可愛的小臉和躺在病床上沉睡的十五歲美少年重疊著……
我邁著腳步朝帳門外走去,腦海中的畫面讓我每一步都那麼艱難。
我想我真的不適合戰場
今天是小土,明日若是其他人……
我該怎麼辦?
想留下,又想逃避……
腦子里亂成了一鍋粥,心里揪成了一團。
眼前一黑,我軟軟的倒了下去。
最後耳邊是幾聲驚呼。
不知過了多久,悠悠醒轉。
眼前還是一片迷蒙,恍惚看見有個白色的身影,俯身在輕撫我的眉頭。
猛的抱緊他,「輕柳,我好難過……」
他身子一僵,我卻未覺,只摟著他的脖子傷心淚流,「是我沒有用,我救不了小土,我也幫不了你們……我真沒用……我只會唱唱歌,背背詩……石灰沒有用,連珠弩也沒有用……我為什麼不是學化學,學機械的……我什麼都只知皮毛,卻什麼都幫不了……小土死了,他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
他慢慢的抱緊了我,好似要把我嵌進他的身體,卻一言未發。
我語無倫次的說著我的傷心,我的怨言……
他只緊緊的抱著我,輕輕的撫著我的背,直到我又困倦的睡去。
臨睡前,感覺他的唇在我額頭輕輕踫觸了下,才起身離開。
待他走後,我慢慢的睜開了眼。
呆呆的看著帳頂,視線卻還是有些迷蒙。
半晌,卻不知所想。
他身上沒有檀香味……
他不是輕柳。
暗族終于停止了朝土國陣地的猛攻,開始朝西面的木國和水國陣地發起攻擊。
我心里卻悲傷難耐——只要多一天,小土便不用死了。
可這個變化好似不是一個好消息。
柳明第一時間傳訊其他四個陣地。
輕柳和非月,還有炎赫和軒夜以及四國陣地的統帥都集中到了土國陣地。
他們要開會商討。
五鶴也回來了。
瘦了些,卻還是那般的雲淡風輕,看著我淡淡的笑。
「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看著他,輕聲問。
他垂了垂眸,「剛回來不久。」抬眼看我,「你好些了麼?」
我點點頭,「沒什麼事。」
他看著我的眼楮,「歸離說你的眼楮——」
笑了笑,「原來有些舊傷,過幾日便好了。」
肝通目——這次肝火上升,引發了那次煙燻的舊傷,看東西便有些蒙蒙的。
有些擔憂的看著我,「逝者已矣,灕紫勿要太過傷心。」
我深深凝視他,「五鶴也瘦多了,也要保重自己才是。」
他垂了垂眸,抬首淺笑,「五鶴一身孑然,掛心的無非是你們幾個知己好友罷了。灕紫且放心,五鶴是男兒,定能顧及自己的,倒是灕紫勿要憂心太過,反傷己身。」
看著他似水般的黑眸,我慢慢低下了頭,輕聲道,「這一生,惟願君長安。五鶴于灕紫——也很重要。」
他靜靜的看著我,「灕紫的心意,五鶴明了。此生能識得灕紫,五鶴甚幸。」
我心神一震,只听他又道,「勿須妄自菲薄,人力有時盡,人心力無窮。灕紫的心太軟,須得堅強。你的眼楮不好,莫要再掉淚,逝去的人若喜愛你,也會難受的。香郎也罷,小土也罷,他們定然都希望看到你開心。」
我心酸不已,低聲道,「我也不想哭。只是想到,此生再也見不到了,便很難過。他們都是好人,老天為何這般不公平……」
他眸中掠過一抹復雜的神色,抬起手來好似想……
那邊卻匆匆過來一個兵士,見到我們一愣,五鶴放下手問,「何事?」
他囁囁道,「陛下請五王爺去中軍大帳,有事相議。」
我看向他,「想必是要事,你快去吧。」復又一笑,「放心,我無事的。」
他含笑頷首,轉身離去。
待他們人影消失,我才收住笑容慢慢轉身。
看了看四周,突然不知該往何處去。
心中茫然復雜。
不想回帳篷,也不想去醫帳。
歸川長老已經到了,正同歸離和桑長老正在收點運到的藥材,馬上便要開始熬藥了。
輕柳他們也正在中軍大帳商議開會。
抬首看向遠處,夕陽余暉之下,一座紅山正兀立斜陽之下。
我去軍需處,牽了一匹駝馬。
輕輕的和它說了會兒話,便騎上朝天火山慢慢騎去。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一個多時辰之後,我到了天火山山腳之下。
夕陽正好收盡最後一抹余暉。
紅日蹤影完全隱沒,只剩天際淡淡的一縷金色。
滑下駝馬,我抬頭望著這遍體通紅的天火山,心生敬仰。
只有大自然的鬼斧生工才能造就這樣的奇觀。
橢圓形的山體,南高北低,通體深紅,觸手發燙。
邊緣卻似被大刀闊斧修整過一般整齊,卻完全看不到人工的痕跡。
我繞了小半圈,才找到一處小路可以攀爬……
手腳並用,我慢慢的朝上爬去。
山不高,卻很陡峭。
縱然有冰光石,我也滿身大汗才爬上了山頂。
山頂和我想象中一樣,是一個中間略凹的橢圓形,石縫中竟然也有稀疏的雜草小樹長出。
讓人不得不感嘆生命的頑強。
慢慢走到最高的邊緣坐下——視野中是一大片墨綠的圓頂。
軍營的帳篷好似大漠中頑強生長的一朵朵蘑菇。
很大的一片,可同這更加無垠是大漠相比,卻顯得渺小。
是啊,人在大自然面前,永遠是渺小的。
身邊有腳步聲傳來。
偏頭一笑,「這里很安全的,你不用跟來。」
我的新醫護搖頭不語。
輕輕一笑,我也不看他了,回頭看著遠處,自語般道,「我以前很喜歡沙漠的……」
他沒有接話,我自顧自的道,「絲綢之路,樓蘭新娘,西域文明,敦煌壁畫——全是美麗的故事……怎麼能不喜歡呢?可是,我也知道是自己犯傻。所有的美好後面都是有悲傷的,所有的文明後面也是有血淚的。不過是我自己擦掉了那些不好的,不美的,單單去想那些好的,那些美的。不過是我自欺欺人罷了……」
沉默片刻,「我如今也想擦掉——也想把這片大漠在我心里變得美麗。可是,我做不到那些可以擦掉的是我所沒有見過的,可如今那些,卻是發生在我眼前的。血淋淋的逝去,活生生的死去……我擦不掉,也忘不掉……還有九個月……我想逃,可我又不能逃。我害怕還會有更多的發生,我害怕這一切會發生在我最重要的人身上……每個人都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生命多寶貴啊……沒有了生命,便再也見不到陽光,見不到親人,也見不到心愛的人……難道不痛苦麼?」
他在我身後低低的道,「天黑了,回去吧。」
我沒有應他,「我不明白,這個世界為什麼有暗族?為什麼暗族就非得攻打這里?他們那樣的血腥殘暴根本就不該存在,他們的存在根本就不符合天道沒有同類友愛,沒有親情血緣之愛,沒有半點人性,老天為何還給他們那麼強的能力可他們沒有愛,我們有啊每一條命,都會帶來無數的眼淚。漫漫余生中,父母失去孩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親——這種痛,暗族能理解麼?」
身後悄無聲息,我閉上眼,抱膝低頭,「對不起,你知道,我說的不包括我的朋友和親人。我只是難過,憋的慌而已……」
他低低回答,「我明白。」
慢慢的站起來,回頭朝他一笑,「發泄一下,現在舒服多了,我們回去吧。」
他平凡的面孔露出淡淡的笑意,朝我點了點頭。
靜靜的看著他。
無論面貌如何變化,一個人的眼神是變不了的。
第一眼似曾相識,第二眼驚訝,第三眼已經確定了。
他看我的眼神與別人都不同。
那是一種全然的信賴。
或許,只有在我面前,他才會放下所有的防備,收起所有的不安全感。
那份好似與生俱來的孤寂才會暫時離開。
就這麼看著他的眼楮,我咽回了本來想說的話,垂了垂眸,「走吧。」
只見他的眸中掠過一抹放松,「我背你下去。」
搖搖頭,我淺笑,「爬山的樂趣就在于一個‘爬’字,我爬上來了,也要爬下去才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