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第一更)——
舒綠也早早起了身。
昨晚她睡得很香甜,完全不若魏盛老先生那般輾轉難眠。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只要有哥哥在身邊,她才不擔心呢。
何況,也的確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這不是盲目自信,而是經過縝密分析的結果。無論從什麼角度來想,既然離開了古州地界,來到這平洲路的首府平望城治下,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梁總管對展眉說得更直白,這平洲路剛剛上任數月的布政使崔貫之,就是信安王一系的人。
要不是有信安王暗中使力,這位在戶部里被閑置多年的左侍郎,能快速進入新帝的眼界,成為守牧一方的封疆大吏?想都別想。
當然這也和原來平洲路的布政使,曾得罪當年還是十七皇子的新帝很深有關。政治,從來都是如此殘酷。前布政使只是被貶到巴蜀去,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起碼保住了官身不是?
崔貫之既然是這樣上的位,胳膊肘肯定得朝信安王府拐,沒的說。布政使為一省之首,古州知府再牛也越不過他頭上去。
現在形勢微妙,她就沒下樓用早餐。梳洗後,巧珍將她那份早餐端了過來。
今天舒綠的早餐是藕粉和酥油小卷,還有一碟子糖蒸糕。和許多女孩子一樣,舒綠的口味還是偏甜,對甜食有著特別的喜愛。
「小姐,不好了」
巧英本來是去樓下提熱水替舒綠泡茶的,結果卻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什麼不好了?」舒綠倒沒有激動,只是詫異地看了看巧英。
「好多官兵啊,都圍著咱們的船呢。」
「是嗎?」。
舒綠低下頭吃完最後一口糖蒸糕,拿過巾子擦手。
「嗯,追兵也應該到了。」
巧英快急得哭出來了,她剛才在甲板上看了一眼,嚇得腿都軟了。好像有五六艘船啊,上頭都是凶神惡煞的官兵,要是那些人一起沖上來……
「別怕。」舒綠笑得很淡定。
她倒不是膽子特別大,而是知道那些官兵不敢真的沖過來,起碼現在不敢。
他們手里,可抓著很寶貴的人質呢。
「沒事的,咱們就在屋里好好呆著吧,外頭的事咱們也管不了。」舒綠推桌而起,讓巧珍過來收拾桌上的餐具。
巧英和巧珍本來都好害怕,見小姐如此鎮定,慢慢的才又安下心來。自家小姐可不是普通人,她能這樣鎮定,肯定是有鎮定的理由。
兩人努力平靜下來,各自干活去了。巧珍收拾著桌面,巧英端過手盆來伺候舒綠洗手。舒綠洗了手,又吩咐二人將夏涵送她的那個新香爐取出來。
什麼?這種時候了,小姐反而還要品香解悶?
唉,小姐,您也太淡定了吧。
就像舒綠所預料的一樣,朱知府盡管暴跳如雷,卻不敢真的立刻帶人沖過來。
因為就在他們幾艘船合攏包圍的時候,他就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被一個身材高壯、長得兩撇小胡子的青年男子拖上了甲板。
萬里一手拖著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朱衙內來到展眉身邊——該衙內的大名叫朱嘉佑,這是昨晚展眉順便問出來的,用一塊朱衙內平時絕瞧不上的烙餅做交換。當然那烙餅里是夾滿了舒綠所給的,會殘害朱衙內「終身性福」的藥粉。不過看朱衙內吃得這麼香甜,展眉就覺得很開心。
朱嘉佑……乍一看這名字真是沒啥大問題。不過展眉馬上聯想到了「豬加油」這種喜感的諧音。
此時的「豬加油」同學也看到了對面船上的親爹,眼淚那個嘩嘩的流啊,身子立刻狂扭不止。要不是嘴巴被堵得嚴嚴實實,他早就叫爹叫娘了。
突然,朱嘉佑的身子一僵,面朝地下直挺挺地倒在了甲板上。萬里很不耐煩地抖了抖手。他才不想一直拖著這小子,就拿一根銀針扎了讓他可以老實點的穴位。
「佑兒」
朱知府失態地大吼一聲,渾身顫抖不止。
「你們這些江洋大盜,居然敢冒充王府家人,脅持朝廷命官家眷速速將人放了」
「你是何人?」
展眉明知故問。
這朱知府長得挺正常的啊,為什麼生出個兒子來這麼難看。
朱知府怒不可遏︰「本官是古州知府,前來捉拿爾等逃犯」
「請你說話謹慎點。」展眉的眉毛都沒動一下。
「你是古州知府,沒有上級命令,怎可擅離轄地?」萬里突然冒出一句。
「我……」
被萬里當眾這麼一問,朱知府還真是答不出來。萬里說的絕對是實情。作為一方父母官,地方官們沒有上級命令,或是遇到其他的特殊情況,是不可離開轄地方圓五里之內的。
現在朱知府卻犯了大忌。只是他昨夜愛子心切,本人又極為跋扈,就將這條規定拋諸腦後了。
萬里又加上一句︰「還有,這里是平望城的轄下,要抓逃犯也得由平望城的官兵來抓……朱大人,你確定你帶著這麼大批人馬越界而來,不是想造反?」
「造反」兩個字威力巨大,周圍听到的人都給嚇到了。這人是誰,居然這麼輕易就把「造反」兩字掛在嘴邊?
「朱大人帶兵越界,圍困我們信安王府的座船,意圖何在?」
展眉也補充了一句。
他們倆這一唱一和,把朱知府鐵青的臉色說成了紫黑。
「你們這群惡徒,少在那里胡言亂語」朱知府看四周許多船上的人都出來圍觀,生怕剛才萬里和展眉的話被人听了去對他不利。他再囂張,「造反」這種詞對他也是有著巨大殺傷力的。
「你們這些冒充王府家人的賊人,趕緊放了我兒」朱知府又在吹胡子瞪眼。「無論如何,你們今天都跑不了了」
朱知府是非常篤定,這艘船上的人根本就不是信安王府的家人。盡管昨晚回去報信的人說,他們有王府的銘牌,可是朱知府還是不信。
王府家人出行,怎麼會連最起碼的排場都沒有?朱知府進士出身,為官多年,對朝廷禮儀知之甚詳。像信安王這樣的王爺出行,起碼要七艘以上的官船護航。而普通的王府親眷出行,也可調配三艘官船護航。
問題就在這里——
展眉和舒綠的身份還沒公開,所以他們的出行不可能依照正規的禮儀來辦。什麼樣的階級,什麼樣的身份,才能使用什麼樣的排場,在這個「禮儀之邦」里都是有一定之規的。
就是這種認知上的誤區,使得朱知府底氣十足地認定,這就是一群無法無天的惡徒。要不是兒子被人脅持,他早就把這些人給挫骨揚灰了
「我們就沒想跑啊。」展眉很無辜地一攤手。「我們不僅不跑,還要去報官呢」
「你們說什麼?」朱知府懷疑自己听錯了。報官?他們去報官?
「對呀。昨天我們在古州城里,無緣無故被暴徒襲擊,好容易才擺月兌這些人。結果出城上了船,這個暴徒又追過來了,我們只好自衛還擊了。現在我們的人已經去平望城府衙里報了官,等著官府的人來將這暴徒帶走呢。」
「你們……你們……」朱知府不知說什麼好了。他決定不跟這些瘋子胡扯浪費時間,兒子一直躺在那邊的甲板上動也不動,都不知是死是活他得趕緊把兒子救回來
「弓箭手準備」
朱知府又一咬牙,讓身邊的古州城水軍總兵下達了戰斗命令。
這麼拖著不是辦法,只能試試硬搶了
「慢著,你們真要造反?」展眉把「造反」兩字說得特別大聲,四周的許多船只上的人都听到了。片刻間,碼頭上又響起一陣嗡嗡聲。
「把無關的人都趕走別讓他們在這兒礙事」朱知府歇斯底里地叫嚷著。
就在船只紛紛後退避開,以免惹禍上身的時候,一艘特別華麗的大船卻反常地駛進了包圍圈。
「大人,有一艘奇怪的船靠近了。」水軍總兵注意到了那艘快速駛來的大船。船上站著好些人影,不過隱隱綽綽看不清來者是誰。
「難道是他們的同伙?」
朱知府也犯了疑。
展眉與萬里同時注意到了這艘古怪的大船。萬里看見船上站著的人,並沒有什麼特殊反應,而展眉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那大船當頭甲板上站著一個紫衣少年,頭束金冠,腰懸金帶,渾身上下貴氣十足。
「怎麼,听說有人要造反?」
他揚聲嚷了一句,傳到朱知府耳中,真是說不出的刺耳。
這小子又是從哪冒出來的?看他的打扮,卻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子弟。
這時,那紫衣少年終于看到了這邊船上傲立的展眉,驚喜地大叫起來︰「啊,小凌是你」
他這兩句話音量都很大,一直靠在艙房窗邊看戲的舒綠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可置信地掀開了一角窗紗,朝聲音來源處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可是牧若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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