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凱卻覺得小魚已經入了他的套,大方說道︰「你要是信得過你徐師兄,就把那‘天大的秘密’跟我說說,我即刻回去告訴你二表姐楊雪婷去——這樣一來,既免去我被秦夫子責罰,又省得耽誤了大事。」
小魚點頭如搗蒜︰「也好也好,你幫我去跟二表姐說,我仍舊在這兒等表哥來。」
「別等啦!」徐伯凱又探頭看了看窗外,「這個時辰他都沒來,定然是被什麼事兒絆住了,不如你先回家,說不定他早就忘了這嘛事兒,就在家里呼呼大睡呢。」
小魚咧嘴笑了起來。
看來這孩子還沒壞到家,怕自己在這兒久等,還建議自己回家。
「好,都听徐師兄的。」
她乖乖巧巧的點頭。
徐伯凱的笑容稍稍有些尷尬,卻很快忽略過去,再次直奔主題︰「那快跟師兄說說,到底是什麼事兒?」
小魚模清了徐伯凱的脈搏,索性將裝女敕進行到底,抬手咬著手指吱唔道︰「前一陣子,舅舅家的幾百畝桔梗都爛在了地里,損失極大……所以,外祖母主張勤儉持家,餐餐飯都不見一點葷腥……對了,徐師兄,你家的桔梗田怎麼樣?你家是不是也餐餐飯都只吃素不吃葷?」
徐伯凱正听得認真,見這小丫頭忽然岔開話題,想發脾氣,偏偏小魚那樣子還很是天真可愛,只得迅速的回應了,好讓她繼續說下去︰「我一向只懂進學,不管藥田的,不知道我家的桔梗田怎樣,不過飯菜倒是沒見不好,反倒是最近這半個多月,還時常加些好的……你要是嘴饞了,下次跟你表哥表姐來我家里做客,你愛吃什麼,便讓他們給你做什麼!」
「嗯嗯!」小魚猛點頭。
「桔梗都爛了,損失極大,餐餐吃素——然後呢?」徐伯凱耐著性子繼續打探。
「然後,舅舅就瞞著外祖母,在藥田中了兩畝地人參……」小魚一邊說一邊害怕的朝左右看看,好像生怕被人听去了一樣。
其實,誰家地里種了什麼,能瞞得了誰去?只他們這些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孩子不知道罷了。
徐伯凱只知道人參昂貴,並不知道確切的價值,所以也沒在意,只想看看這到底怎樣跟楊雪婷息息相關︰「再然後呢?」
「再然後,舅舅說我大了,讓我去學堂進學,我不肯用腦,便求著舅舅讓我去藥田幫忙——總之都有莊戶,根本不用我自個兒動手;我爹生前行醫,我也跟著學了些東西,跟在藥田想來也輕松些。」
「再然後?」徐伯凱隱忍著不讓自己發飆,用生平最大的耐性帶著張笑臉面具對小魚徐徐善誘。
「再然後……徐師兄,你家真的不但飯菜沒見不好,還時常加些好的?還有你爹娘什麼的,也沒見吵架?或者是沒提醒過你,如今日子緊巴了,要少些開銷?」此刻的安小魚,完全就是一個既八卦又三八的市井女童。
徐伯凱急得恨不能掐住小魚的脖子,逼著她再莫說這些廢話,直接把那個與楊雪婷息息相關的大秘密開門見山的講出來。
可是,自己又怎能那樣魯莽?九十九步都走了,難道要功虧一簣,死在這最後一步上?
「我家飯菜確實好了些;我爹娘不但沒見吵架,還日日高興得像是揀了銀子一般;他們也沒提醒我少些花銷,不但如此,昨兒還賞了我兩封大元寶,讓我存起來一個,平日交往花銷一個……好了沒,小魚表妹?你再這樣聊來聊去,我回去真的要被秦夫子罵了……」
「好了,」小魚心里明白了幾分,雖然無憑無據,想來也該是對的,「小魚要跟表哥表姐說的便是這個——地里種人參的事兒,切莫跟外祖母提,若是提了,只怕家里頃刻便要熱鬧了。」
徐伯凱幾乎翻了白眼︰「這算什麼天大的秘密?你舅舅種了什麼,只要你家老太太長著耳朵,即便家里人不說,外頭的人也會說吧,早晚都會知道!這又怎會與你表哥表姐息息相關……」
「當然息息相關啊,家里人是和睦相處還是日日爭吵,難道不和我家里的每一個人息息相關?」小魚似乎被楊伯凱嚇到了,瞪大了眼楮顫抖著聲音反駁楊伯凱,看上去又委屈又倔強。
朱雀則立刻上前一步,站在小魚身邊,虎視眈眈的盯緊了楊伯凱。
楊伯凱頗為懊惱,心疼自己白白浪費了這許多功夫,想來想去只怪自己怎麼听信了一個小孩子的話——什麼天大的秘密,什麼跟每一個人息息相關,無非就是小馬過河,像安小魚這樣一只小松鼠,一丁點兒水都以為會把她淹死。
想明白這一點,他再也不跟小魚爭辯一句,只是低著頭唯唯諾諾的答應小魚一定把話帶到,又垂頭喪氣的親自把小魚送上石斛的馬車,目送他們主僕離開,再跨上自己那匹棗紅小馬,踢踢踏踏的回了學堂,全然沒了來時的斗志昂揚。
朱雀從車窗看著徐伯凱漸漸遠去的背影發笑︰「小姐,他今日可被您教苦了。」
她怕石斛听見,特地壓低了聲音,貼在小魚耳朵上說的。
小魚對她越發的另眼相看——自個兒明明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交代過她,她只是站在旁邊,就看得這樣通透……這樣聰明的丫鬟,一定不能讓她落入別人手里。
「我對她也算不賴啊,沒有壞消息,便是好消息。」小魚也跟朱雀一起捂著嘴笑,像是一對相親相愛,共享秘密的小姐妹。
待回了楊府,剛一進門房便有小廝跟小魚稟報,說是楊孝亭吩咐過,讓她一回府就去南藤居听訓。
小魚不敢大意,連甘草亭都不曾回,便徑直去了南藤居,溫氏依舊不在,說是出府跟人打牌去了,只楊沖跟楊孝亭擰著眉頭坐在花廳,顯見著正在商量著什麼。
楊孝亭一見小魚進門,便將所有丫鬟小廝通通敢了出去,連朱雀也不曾留,又親自關緊了門,捏著小魚的肩膀,紅著眼楮問她︰「那夜模錯房的人,到底是來府里找誰的?」
小魚的心抖了一抖,立刻毫不遲疑的答道︰「不知道,他不曾說。」
「自打他爬進窗戶開始,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一個字一個字的給我學說一遍,不許有任何遺漏!」
小魚知道,楊孝亭此刻情緒激動,不惹怒他最好的辦法就是毫不遲疑、簡單明了的回答他的問題,遂把當日的事兒一一學說了一遍,又因她記憶深刻,連那人的語氣都模仿得有模有樣。
「他拿了我楊家的房產地契?」楊孝亭雖然已經三十好幾,那樣貌平日好言好語時仍舊十分好看,此刻卻只見額頭的青筋一鼓一鼓的跳,看上去竟有些猙獰可怕,「你听那年紀,該有多大?」
「听上去和舅舅您相仿……」小魚內里不是個孩子,他明白楊孝亭此刻的心情——不單是他,哪個正常男人听了這樣的事兒,能經受得住?
可此刻的當務之急,真的不是追究那個的時候。
「舅舅,」小魚轉頭看楊沖也只臉色鐵青的立在一旁,一言不發,便極力讓自己的語氣溫柔和善些,還上前用小手輕輕拉住楊孝亭的胳膊,「這件事,您一定要小心,但不是此刻,此刻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咱家敗了,遂了那些壞蛋的的心願——小魚方才去找徐伯凱了,听來一些話,想再跟舅舅和表哥說說,請您拿個主意。」
「我怎能不追究!」楊孝亭甩開小魚,壓低了嗓子嘶吼道,「你們這些小孩子家家懂得什麼?你們不懂!不懂!」
「爹,」楊沖也上前一步,放緩了語速,低聲提醒,「小魚說得對,您千萬莫要遂了那些壞蛋的的心願!咱這祖宅,咱那三百六十畝藥田,無論如何都要保在手里,絕不與人!」
「絕不與人……絕不與人……」楊孝亭被楊沖一說,好像渾身上下的力氣都抽掉了一半兒一般,連椅子都懶得坐回去,只揉捏著太陽穴,盤膝坐在地上,「好……小魚,你說說徐伯凱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