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什麼?」朱雀被小魚嚇了一跳。
小魚來不及細說,只抓緊了朱雀的手,興奮的問她︰「這藥丸打哪兒來的?」
「奴婢方才收拾屋子的時候,在床角看見的,因瞧著特別,沒舍得扔,想拿來給您瞧瞧……」
「你那屋子里頭的?」小魚心里有些奇怪,「只有這一枚?」
「有十幾枚,大的大小的小,就這個還順眼些……」
小魚這才有些明白了。
這藥丸像是現代中醫常用的紫雪丹,本是熄風止痙的良藥,可小魚在背斗譜時並沒有見著這劑藥丸,想是大衍朝還不曾用過——此刻,它偏偏在後院一間沒人居住的屋子里被朱雀發現了,說明程漢儒或金澤正在自己煉制紫雪丹,而且已經初見成效。
這原本沒什麼特別,很多醫術高明的中醫都會自己煉制成藥,但這紫雪丹讓小魚忽然想起畢業實習的時候,一位同科室的老中醫曾經用羚角鉤藤湯加減和紫雪合並治療過經絡中風邪,據說治療效果還相當不錯。
她初時見舅舅楊孝亭中風,首先想到的便是大續命散,後來便一直發愁這大續命散的花費,竟忘了羚角鉤藤湯和紫雪這樣物美價廉的最佳配伍。
程漢儒沒想到這個方子倒是正常——在小魚那個時空,羚角鉤藤湯這方劑出自清代,程漢儒師徒連出自唐代的紫雪丹都沒有完全煉制成功,又怎麼會知道羚角鉤藤湯?
好在現在楊孝亭已經清醒過來,這尚未煉成的紫雪暫時不用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只用那羚角鉤藤湯治療半月,再換成出自明朝的滌痰湯和唐朝的蘇合香丸溫中闢穢便可。
小魚心情大好,立刻自個兒去藥櫃揀藥,並請陳秋望幫忙計算藥費。
「你這……是給誰吃的?」陳秋望終于張口說了今日的第一句話。
「……給我舅舅。」
「不行,」陳秋望一口拒絕,「從咱們春濟堂揀出的藥,必須得有神醫的藥方才行……」
「不用這麼嚴格吧,秋望哥哥,」小魚使出小蘿莉才能使用的殺手 ,可憐巴巴的懇求道,「要是有人來咱們這兒買藥怎麼辦?不看病,直接買藥,咱們不也得賣嗎?。」
「買藥去藥鋪,咱們這兒是醫館,沒有神醫的藥方,什麼藥都不許賣。」陳秋望很是頑固,見小魚還想再求,立刻大手一揮扭過頭去,「你要是想買,就等神醫回來,把藥方給神醫看過,神醫點了頭,我才給你算藥錢。」
小魚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執拗的人,就算是在前世的醫院里,醫院內部的人也是好通融的,這家伙居然一點情面都不講
安瑞禾見小魚懊惱,便笑著從中間打圓場︰「這的確是咱春濟堂的規矩,對誰都是一樣,神醫就是喜歡秋望這嚴謹認真的勁兒,才讓他管這差事的。」
程漢儒倒是懂得用人。
小魚心里嘀咕了一聲,只能點頭笑道︰「不妨事,那就等神醫回來。」
羚羊鉤藤湯和滌痰湯這兩個方劑,想來程漢儒是不知道的,其實醫者仁心,告訴程漢儒讓他治好更多病患本是好事兒,可小魚就是不喜歡程漢儒教自個兒治個青春痘都要用楊老爺子的醫書作交換的小氣勁兒,自然不願意平白無故的給他。
好在楊孝亭的大續命散已經買足了七日的藥量,改吃羚羊鉤藤湯也不急在一時,這幾日里非得好好謀劃謀劃,從這小氣巴拉的程神醫那兒換點東西回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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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醫館要打烊了,程漢儒和金澤才回春濟堂,程漢儒面帶喜色,想是賺了不少的診金,金澤卻仍舊冷著臉不理人。
「累啦,累啦,我回去泡個澡,你們到了時辰打烊就是了。」程漢儒邊說邊伸了個大懶腰,並讓金澤幫他收拾好診台上的東西,自個兒志得意滿的出門去也。
小魚原本還想著通過程漢儒的衣裳探听點什麼,但楊沖有了計較,她也就不再著急,索性不再為此事費心,只笑嘻嘻的去問金澤︰「金澤,你會煉制成藥嗎?。」
金澤斜瞥了小魚一眼,一句話也不肯應答,只低著頭收拾程漢儒的東西。
「你這是受了誰的氣了,回來跟我別扭?」小魚從來不在意金澤跟自己別別扭扭,反而一直以逗他更別扭為樂——當然,若是他真的不高興,像是他坐在河邊哭那半日,她便不會打擾了。
金澤果然更加別扭起來︰「誰會給我氣受?我只是看有些人不順眼罷了。」
小魚仔細想了一回,想起今日金澤跟自個兒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酸溜溜的說自己好本事,竟能哄得程漢儒那麼高興,便想著他必然是吃味了,覺得師父是他一個人的,不能給旁人好臉色,心里暗暗笑了一聲金澤青春期的別扭小孩,便轉頭去跟朱雀說話,不再去觸金澤的霉頭。
金澤原本以為,自個兒說得那樣明顯,小魚定然會心里頭不舒服,問自個兒哪里不順眼,為什麼不順眼之類的,誰想她听了只是淡然笑笑,就不理這茬兒了,心里頭越發的不舒服,把程漢儒的東西收拾好之後,誰也不理的去了後院。
陳秋望完全扎在賬目薄里抬不起頭,安瑞禾卻看了個滿眼,又笑呵呵的安慰小魚︰「金澤有時候是會鬧脾氣,誰讓他是神醫的高徒呢,又是神醫養大的,說是兒子都不為過。」
小魚還沒說話,一個叫大喬的伙計便不依了︰「他平日很少這樣,對大家伙兒也都不錯,今兒想是累了才這樣的。」
「我也沒說他天天這樣啊?我也只是說他‘有時候’會鬧脾氣……」安瑞禾立刻跟大喬爭辯起來。
小魚覺得這爭辯實在無聊,連忙岔開話題︰「咱們春濟堂有不少現成的成藥,都是神醫和金澤煉制的吧?。」
大喬立刻挺起胸膛︰「神醫平日都很忙,所有的成藥都是金澤一人煉制的。」言語間竟有幾分得意。
「他好厲害啊」小魚看出大喬和金澤關系不差,便主動夸贊金澤——此刻在春濟堂,就跟一份工作沒什麼兩樣,能拉攏的便拉攏,能不得罪的便不得罪,那些油鹽不進的也無需放在心上,無視就好了,實在不必為了些咸的淡的多惹不必要的麻煩。
除非誰真的惹到自己。
大喬果然高興的點頭繼續夸贊了金澤一番,說他如何聰明好學,對伙計們如何友好,安瑞禾時不時的頂他一句,他便和安瑞禾爭辯。
小魚和朱雀便只安安靜靜的听著,偶爾對望一眼,都能看見彼此眼楮里的笑意,卻不再說話。
這醫館便是如此,早起看病的人踢破門檻,午後則越來越少,安瑞禾說梧桐鎮的人都迷信午時前看病吉利,因那時日頭漸升,人們覺得那病很快就能好轉,午後則日頭漸落,直至夕陽西下,除非是非此刻醫治不可的急診,不然梧桐鎮的人都愛趕在午時前看病,哪怕排隊擁擠也在所不惜。
大家聊著天說著話,好不容易捱到了打烊的時辰,大喬等伙計便出去上門板,安瑞禾和陳秋望都收拾好了櫃台上的東西,準備收工回家,小魚則把早就準備好的零錢偷偷塞給朱雀,囑咐她若這里的飯菜不合口,便出去買些愛吃的,不要委屈自個兒。
春濟堂離楊家租來的小院兒不遠,只有三個路口,小魚跟眾人道了別,便獨自一人往回走,誰知才到第二個路口那拐彎兒處便鑽出一個人,攔住小魚皺眉喝問︰「你明日當真要給師父拿楊老爺子的書看?」
不用問,說話的便是少年金澤了。
此刻晚霞滿天,周遭的商鋪被霞光一映,俱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金澤也是一樣,他背對著夕陽,臉頰上細絨絨的汗毛都帶著好看的光氳,讓人忍不住想抬手輕輕踫一踫,感受一下那柔柔的觸感。
當然,小魚只是想想,嘴上還是平日一樣的笑嘻嘻︰「你不說,我倒忘了——我記性一向不好,多謝你提醒。」
金澤一愣,不明白小魚什麼意思。
小魚卻想著另外的問題︰「金澤,你會煉制成藥是不是?我要你教我,我可以用一個藥方跟你交換。」
「切」金澤嘴上有些不屑,「你還欠著我一個呢,現在又要欠第二個?」
「我沒想欠你,上次那個是你想問什麼便問什麼,此刻就問也沒關系——這回是我查到了怎樣用普通藥材治好我舅舅的中風——若你想知道,我此刻便能跟你說。」
金澤是個嗜醫如命的,听小魚一說,原本的幾分別扭立刻忘了個干干淨淨︰「不是大續命散嗎?。」
「自然不是——我這方劑叫做羚羊鉤藤湯,以羚角片一錢半,先煎,雙鉤藤三錢,後入,霜桑葉二錢,滁菊花三錢,鮮生地五錢……」
小魚說得仔細,金澤听得認真,等小魚從頭到尾背了一遍,那金澤立刻一字不差的學說了,見小魚點頭,皺眉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果然是好方子,我確實不知道。」
「那說好了,你明日起教我煉制成藥。」小魚立刻嘿嘿低笑起來,「這回又是你先欠了我的。」
金澤想起自個兒答應小魚教她熬藥都一直不曾好好的教完,這回又欠了個煉制成藥,那臉立刻紅了幾分,頓時忘了原本要找小魚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