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沖也看見了楊孝亭的臉色,那眼圈有些潮紅,臉上卻笑道︰「給祖母道謝,小魚今兒進了閑悅山莊,那十三公子對她頗為器重,要她留在那兒專心治病呢。」
王氏從前只想著小魚能見著小主人,得個機會哭訴冤情就很是難得了,誰想竟得了人家的「器重」?當下心情大好,對小魚的態度也越發的溫柔和善起來︰「小魚,外祖母果然不曾看錯你」
「是外祖母的法子好。」小魚紅著臉,對王氏躬身施禮。
王氏越發的高興,低頭看著楊孝亭時那笑容都多了不少,楊孝亭自然也是高興的,那臉色終于慢慢轉還回來。
「祖母,」楊沖暫時不提小魚換藥的事兒,心里頭想著過幾日,看爹爹的病有起色再跟王氏說,免得他信不過小魚,不肯讓楊孝亭換藥——他對小魚卻是極信任的——只提溫氏的事兒,「外祖母身上既然不爽利,您索性捎信過去,讓娘在那邊伺候著吧……反正娘在家里也幫不上忙,還惹祖母和爹爹生氣。」
這話原本他是不該說的,可他若不說,只怕將來不知又給楊家帶來什麼樣的恥辱,更逞論姐姐楊雪婷因為此事難以嫁個好人家了。
王氏卻只是搖頭︰「咱家現如今正缺人手,多一個人不是多一把力?再說了,她和你爹是夫妻,好多個事兒,旁人做著不方便的,也只她能做……」
「嗯嗯嗯」楊孝亭忽然激動的打起挺來。
「舅舅稍安勿躁」小魚連忙跑過去按住楊孝亭的手,「您這病最是急不得」
王氏也慌了,也連忙伸手輕撫楊孝亭的頭頂,好像那不是個三十幾歲的成年人,而是尚在襁褓︰「孝亭,你想怎樣便怎樣,咱家都听你的」
楊孝亭頓了一頓,卻還是從嗓子里發出急躁的「嗯嗯」聲。
「爹,我說,要是對您的心思,您就眨眼——」還是楊沖最先打破僵局,「您要娘留在楊家?」
楊孝亭瞪大了眼楮看著楊沖,直瞪得眼楮酸了、流了眼淚也不肯眨。
楊沖說話的聲音便有些微微發顫︰「讓娘回外祖母那里,暫時不要回咱家了?」
楊孝亭夸張的、一下一下的眨著眼楮,好像生怕自個兒眨的太快,楊沖等人看不見似的。
「既然如此,我老婆子就派人給你母親送個信兒,讓她好生伺候你外祖母,不要回楊家了」王氏說完,便讓素娘出去跟石斛說,去落霞鎮送信。
小魚瞧著楊孝亭的神色,雖然不再像方才那樣激動,眼底卻滿是化不開的落寞,便岔開話題道︰「舅舅,小魚要在那十三公子身邊呆上一個月,總有法子求他還您一個清白,也會竭盡全力從徐發手里拿回咱楊家的東西」
楊孝亭轉動眼球看向小魚,眼里既是得意,又是擔心。
小魚心里雖然沒底,卻不敢表現出一分一毫讓楊孝亭不放心,便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還說起自個兒半日便將春濟堂的斗譜背了個一清二楚的事兒,楊孝亭听她說得有趣,臉上終于現出一絲笑容。
這邊安撫定了楊孝亭,小魚又把謊稱治療十三公子癮疹的是楊家的祖傳秘方的事兒跟王氏稟報了,王氏揮手道︰「這無關緊要,若你外祖父在,就算沒有祖傳秘方,也治得好那小公子的病。」
「只是現在十三公子派車送我,我倒不方便弄這藥包了。」小魚向王氏求助。
王氏點頭道︰「既是祖傳秘方,自是不能讓外人知道——此事交由沖兒去辦,你再幫你舅舅推拿一番,讓他身上舒坦舒坦,一會兒你再去春濟堂跟程漢儒那老滑頭請個假,無論如何,總要有個善始善終,然後便在那兒等著沖兒,讓沖兒把一個月的藥包給你送到春濟堂去。」
有了王氏發話,小魚不但不必擔心藥包的事兒,連藥錢都不必再張嘴跟王氏另請了,遂踏踏實實的把那藥方和藥包的制法跟楊沖說清楚,待楊沖去了,再給楊孝亭推拿,在推拿的當口,又教了碧螺一些專門應對中風的推拿手法,囑咐她自個兒不在的這一個月多幫著老太太伺候老爺。
碧螺見小魚要去伺候旁人,心里頭自是說不出的心疼,偏生又不敢在王氏面前表露出來,只是紅著眼楮應承。
小魚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我只管看病,並不用伺候人,你放心就是了。」
「是。」
碧螺的心里這才寬慰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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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說小魚要在閑悅山莊呆上一個月,春濟堂的人可就不像楊家那麼高興了。
最先說話的是安瑞禾,說出的話來都是挑撥︰「金澤,你瞧人家小魚,這才去了一趟便被小主人相中了,你這幾年去了多少趟?人家可留你在那莊子里住過一宿?」
小魚見金澤臉上不好看,立刻笑道︰「瑞禾哥哥,小魚去那兒可是去當使喚丫頭的,有什麼可羨慕的?倒是金澤,人家一口一個‘小金大夫’,我哪里比得?」
程漢儒也在一旁插話︰「莊子里的人都叫金澤‘小金大夫’,叫小魚卻……」
「卻只是叫我安小魚。」小魚無奈攤手。
安瑞禾見沒踩著金澤,小魚也不領情,便撇著嘴搖了搖頭,貓在一邊不再說話。
程漢儒想的卻是旁的︰「小魚,楊家的祖傳秘方能根治十三公子的癮疹?」言語間滿是不信任。
這倒是怪不得他不信,誰都知道這癮疹治好容易,根治卻是難的,只怕大衍朝都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小魚不敢說不能,只是信心滿滿的說道︰「這病太過嬌氣,治療過程中決然不能疏忽,得小心謹慎著,再善加保養才能根治。好在十三公子出身富貴,要做到那些也不是難事兒,只要養成習慣便好。」
「哼,」程漢儒從鼻腔里擠出一聲鄙視,並露出一副「不過如此」的表情,「原來也是不能根治的。」
「也不能這麼說哦,神醫,這人本來就得多注意著才不會生病嘛,就算是個好人,若是不好好在意著,也會生出這樣那樣的病癥——就拿最常見的傷寒來說,您說能不能根治?誰能保證一個人得過一次傷寒,治好了,這輩子都不會再得?」
程漢儒明明知道她說得是歪理,卻也不再跟她爭辯,否則讓伙計們瞧見了,倒說他以大欺小,受不得他治不好的病,人家讓小魚去治,索性點頭說道︰「我不跟你爭,咱們一個月後見分曉。」
「好,一個月後見分曉。」
小魚心里並不害怕。
她學習過一個二十一天理論,說是一個人的一個動作重復二十一天便會形成習慣,重復九十天便會形成穩定的習慣,那麼,自己可以一邊幫十三公子治病,一邊在這一個月的時間里糾正他生活上的一些不良習慣,雖不敢保證永不再犯,但輕易不會復發倒是可以做到的。
他們這邊說著,金澤卻只立在程漢儒身後一聲不吭,哪怕安瑞禾打擊他的時候,他也是做出一副充耳未聞的樣子。
但小魚知道他實際上听著呢,因為在小魚說閑悅山莊上的人都叫他「小金大夫」,卻只對自己直呼其名時,他的面色稍稍緩了一緩。
所以,在大家伙兒都在忙自個兒的事,她終于有機會跟金澤單獨說話的時候,她便笑著求金澤︰「朱雀我就交給你了哦」
「我又不是他爹,為什麼要交給我?」金澤先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即別別扭扭的說了一句。
「你可是答應了要教她煉制成藥的。」小魚並不生氣。
「我答應了的自會做到,你欠我的也得時刻記著。」金澤一臉正色,好像生怕小魚賴皮,讓他吃了大虧一般。
小魚鄙視他︰「我可比你記得清楚——你算算我說過的做了幾樣,你說過的做了幾樣?」小樣兒的,還跟我較真,你說教我熬藥,教我煉制成藥,可一樣都沒做呢——就是朱雀那件事他確實出了力。
「我倒想教你,你老人家也得有空學啊?瞧瞧,這又要去閑悅山莊一個月,不知道一個月後你是安小魚,還是十三公子的……」他說到一半兒,見小魚面色不善,終歸還是把那後半句咽了回去,低低的嘟囔了一句草草結尾,「反正是你沒空學,不是我不教。」
小魚懶得再跟這別扭孩子爭辯,只笑著應付了一句︰「好好好,是我沒空學——朱雀有空,你教她吧。」
金澤立刻漲紅了臉,抬頭正要跟小魚辯解什麼,就听門外楊沖喊小魚,小魚連忙跟大家告別,歡歡喜喜的跑出門去,讓老萬和楊沖一起把那一大袋子藥包抬到車上,自個兒也跳上車去,跟楊沖揮手告別。
他們這一趟時候可不短,等回到閑悅山莊時,山莊上下已經華燈初上,十三公子已經睡醒,並開始坐在桌前吃晚飯了。
小魚才一進門,就看見金澤的桌上擺著一盤子鳳尾蝦,一盤子茄汁蟹,連忙撲過來攔住十三公子︰「公子爺這些東西您不能吃」
十三公子剛洗淨了手,正高高興興的坐在飯桌前準備享受美食,還沒下手就被忽然直沖而來的小魚攔住——他先是愣了一愣,隨即親眼看著小魚把那兩盤子美食端走,半晌才醒悟過來,拍著桌子大叫道︰「你敢不讓小爺吃飯?你是爺還是我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