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小魚早早的起床去小廚房查看十三公子的飲食,並叮囑蘇大娘十三公子的一日三餐必須清淡,蘇大娘為難道︰「公子爺最愛辛辣……」
「公子爺身子不好,不能再吃了。」
「……既然公子爺有話,這一個月里就听你的。」
小魚有些無奈,心里頭想著,回頭就去跟十三公子求個請,讓小廚房把每日的食譜給自己瞧瞧,也好免去這些口舌。
另外便是燒水,這事兒原本就是桂花一人負責的,小魚跟蘇大娘商量了,不如就由桂花負責到底——燒水還是她自個兒來,把水盛進桶里,送進十三公子的上房,到調好水溫,此事便由她盯緊了,若公子爺的藥浴用的水出了問題,除了小魚和蘇大娘,便由桂花一人承擔。
看得出來,桂花對這個決定很是緊張,但緊張就對了,緊張才會小心,才不會出問題。
蘇大娘卻比桂花更緊張︰「怎麼還有奴婢的事兒?」
小魚笑道︰「您是小廚房的管事,不論飲食,還是藥浴用的水,不管哪里都有您的事兒——不止是您,也有小魚,您和我這一個月里只能福禍相依。」
蘇大娘早就听說昨夜把熱水抬進上房時,張婆子多說了一句話就被十三公子斥責了,說是飲食起居都要听小魚的,此刻就算心里有埋怨,卻也只能應承下來。
隨後便是浣衣房,給十三公子洗衣裳時,不要再用那些加了香料的皂角,就用最純的,這樣滌洗干淨後才不會刺激十三公子的皮膚——此事小魚交由浣衣房的管事親自監督負責。
接下來便是住。
小魚跟嫣兒、菲兒兩個大丫頭說明了屋內濕度對十三公子病情的重要性,比方太干燥,飛揚的細塵會刺激十三公子在外的皮膚……
「這是為了公子爺好,求兩位姐姐體恤。」小魚交待完了,便躬身向兩人謝罪。
嫣兒冷笑道︰「就算你不來,這屋里頭也是冷熱相宜的,既不會太干燥,也不會太潮濕。」
「那樣最好不過。」
十三公子在一旁吃小丫鬟幫他弄好的瓜子仁兒,見小魚這樣興師動眾,歪著嘴笑道︰「看來小爺得讓人給你做一身官服,跟知縣一樣的那種,小爺穿一身知府的,瞧見你了就問,安知縣,最近鳳凰鎮的風土如何?」
「回知府大人,下官只懂風水,不懂風土。」小魚學著男人的樣子拱手拜了下去,引得十三公子笑得直不起腰來︰「那就隨本官出門去看看鳳凰鎮的風水。」
「慢,」小魚連忙把十三公子攔住,「此刻春花盛開,知府大人出門需戴一頂幃帽遮擋,以免花粉被風吹到臉上,引發癮疹……」
十三公子故意冷下臉︰「大膽小小縣令,居然管到了本官的頭上?」
「那知府大人是在生下官的氣嘍?」小魚提醒他。
十三公子捂著笑疼的肚子歪倒在椅子上笑了好半天,才道︰「小爺才不會生氣,小爺只要氣死你。」
「那請公子爺再接再厲。」小魚再次像男人那樣拱手。
兩人這樣說說鬧鬧,小魚無論說什麼,十三公子竟都應承下來。
嫣兒便在後頭生氣︰「昨兒還死啊活的,今兒就好得一個人似的了……」
話說到一半兒,便覺有人在自個兒手臂上掐了一把,轉頭一看是菲兒,才撇了撇嘴,不再說話。
小魚跟在十三公子後頭,又不像十三公子玩兒的那般開懷,自然听到了嫣兒的話,心里頭有些無奈,心道,得上點兒心,找個法子降伏這個嫣兒才好。
「小魚快來看」她心里頭正想著,十三公子便在前頭小池邊喊她,她連忙應了一聲跑過去,見那小池里春~水~蕩~漾,池水里游著三五十條顏色各異的錦鯉,跟那清池碧水一襯,看上去越發的好看。
「你瞧,這里頭哪一條是你?」十三公子笑嘻嘻的逗著小魚。
小魚卻只是搖頭︰「哪一條都不是我——它們不愁吃不愁住,什麼煩惱都沒有,還有公子爺日日來瞧瞧它們……小魚卻不成。」
「你有什麼煩惱?」
這聲音是十三公子的,卻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要十分用力才听得到。
小魚奇怪的轉頭去看十三公子,十三公子的臉卻蒙在淡青色的幕離後面,看不清神色。
「是公子爺在跟小魚說話?」小魚奇怪的問道,因為那聲音完全不像是近在咫尺的人說出來的。
十三公子一愣︰「不是你在說?什麼這些魚沒煩惱,你卻不成。」
想來是自個兒听錯了?
小魚撓了撓頭,心道,定然是自個兒昨夜睡得不好,居然都幻听了。
她心里頭正想著,嫣兒和菲兒便吩咐小丫鬟揀了魚食喂魚,魚食都扔到十三公子腳下的池水里,好讓那魚都湊到他眼前,讓他看個清楚。
大家伙兒在這兒玩鬧了很久才轉到別處去,這閑悅山莊原本就依山而建,住人的地方都修整成平地,花園里卻大部分仍舊是原本的山貌,就算稍加雕琢,也只是多添些花草,再修造出平整的山路,讓游覽其中的人不至于太過辛苦。
小魚跟著十三公子玩兒了一會兒,瞧著日頭差不多了,便暫時辭別了眾人,去小廚房看給十三公子準備的吃食,好在蘇大娘一听要自個兒負責,倒是都听了小魚的話,只做了什錦豆、金針雞絲、素燒筍尖兒之類的清爽菜品,連十三公子最愛的三鮮冬瓜湯都換成了豬肉丸冬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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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公子一進屋就看見了桌子上的飯菜,連手都顧不得洗便跑了過來,見樣樣都那樣清淡,面上便有些不喜︰「不是一點兒都不能吃吧?這樣活著就算不犯癮疹也沒什麼意思了。」惹得屋子里頭的大小丫鬟都掩口輕笑起來。
倒是菲兒派人把水盆端了過來,伺候著十三公子淨手淨面,又扶著他坐在桌邊,伺候他用餐。
十三公子頗不情願的吃了一會兒,又抬頭問小魚︰「昨夜你說,雞肉和豬肉是可以吃的,是不是?晚上我要吃糖醋排骨,還要吃紅燒雞翅。」
小魚被他逗笑︰「可以吃,但是不能多吃……」
「我每樣只吃一塊就是了。」十三公子冷著臉。
小魚只能妥協︰「好,每樣只吃一塊。」
「多大的塊兒我可不曾說。」仍舊是那千里之外傳來的聲音,仍舊是十三公子的,可是小魚清清楚楚的看到,十三公子正閉著嘴巴賭氣,根本不曾張開過。
小魚心里頭奇怪,轉頭看看旁人,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兒,似乎誰都沒听見十三公子孩子氣十足的話。
怎麼回事兒?
小魚琢磨了半天,忽然回想起昨夜自個兒把臉埋在十三公子手里大哭的事兒來。
難不成……是那眼淚?
小魚的心立時慌了一慌。
她只記得自個兒在楊氏的墳前大哭時,眼淚落在花苞上,那花苞轉瞬便開了,第二日再去墳前跟楊氏說話,竟能從那已經開始凋落的花株上傳來自己昨日的哭聲。
後來,她又因思念楊氏哭了幾回,每回都故意把那眼淚滴在植物上,那植物都會比平常長得快些,隔日也能听到自己當時故意對著那植物說過的話。
就是在楊孝亭的藥田里,她也用過一回,從那玄參種苗上隱隱听到了莊戶們的爭辯。
可是,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眼淚大量滲入別人的皮膚里,她居然可以听到這個人的心聲。
之所以說大量,是因為小魚記得,她曾經有一次把眼淚滴落在楊沖的手上,就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兒。
那麼,到底多大的量?
能听見多久?
小魚心里頭這麼想著,便故意去十三公子身邊伺候,毫無意外的又听見了幾聲,只是那聲音越來越小,一頓飯沒吃完,小魚便什麼都听不到了。
不管她怎樣引著十三公子想事兒,都听不見了。
小魚微微有些失望,因為她還不知道,這樣能听到別人的心聲,是以時間計,還是以次數計——就是說,是只能听兩個時辰,還是只能听三五句?
她此刻無從驗證。
讓自己的眼淚滲入十三公子的皮膚里,實在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兒。
但是,說不定可以從別人身上驗證,比如楊孝亭,比如楊沖。
小魚拿定了主意,心里頭再次興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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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在鳳凰閣的日子有些無聊。
第一日還好,什麼都新鮮,可是,小魚發現每一日都是每一日的復制,每天面對同樣的人,做同樣的事兒,除了去花園里遛彎兒、或是投壺斗草之類的無聊游戲,就再無一點樂趣可言。
十三公子身上的癮疹倒是下去了,但是小魚不敢掉以輕心,日日謹慎小心著以免復發,除此之外,小魚每日能做的事兒實在太少太少了。
她本來以為,自個兒說不定能看到管家徐兆亮,那老家伙說不定認識自個兒,不知道他會怎麼樣對付自個兒……
可是,轉眼半個月過去了,風平浪靜,再沒人來加害十三公子,徐兆亮也沒來加害自己。
好在楊沖偶爾會來看她,說「蕭」是大衍朝的國姓,皇帝姓蕭,京城十之一二的人都姓蕭,達官顯貴更是數不勝數……也就是說,還是不知道十三公子到底是哪一家的,那大夫人到底是何許人。
直到今日一早,閑悅山莊來了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