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公子原本還笑嘻嘻的看著小魚啼哭，後來見她的眼淚真的流了滿臉，還通通擦在自己的袖子和手背上，那神色便有些著慌了，他連忙伸手去揉小魚的頭，卻因力道拿捏得不對，把小魚的頭發都揉亂了。
他嚇了一跳，趕緊用手指一點點的幫小魚捋順，嘴里卻不依不饒︰「愛哭鬼小爺生平最恨愛哭的人」
小魚借勢把最後一點眼淚模在是十三公子粉雕玉琢的手背上，才松開雙手，跪坐在他腳下，低著頭輕聲抽噎。
「我幫你就是了，」十三公子看上去頗不情願，「連把柄都拿到了，要除去有什麼難的？只需找到他的軟肋，一擊即中，他便元氣大傷，再也鬧騰不起來了。」
小魚點頭抽噎道︰「可惜菲兒自盡了……」
「這跟菲兒有什麼關系？」十三公子卻不肯承認，「你不是說了嗎，他是個重情義的人，三十年了還記掛著那個大丫鬟，那就想法子找到那女子的親人啊？她總不至于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只要找到了，再教她幾句直戳徐兆亮肺管子的話，還怕那家伙不軟下來？」
「到哪里找去？」三十年了誒，爺，哪是那麼容易找到的？
十三公子卻扯著嘴角壞笑︰「那就要勞煩夜夜在我屋子外頭守著的那兩位朋友咯——」
小魚心口一緊，心道，難不成楊沖和那位譚爺爺真的替十三公子擋走了牛鬼蛇神？
她在十三公子手背上抹了眼淚，可惜還起不到作用，得等明天才能听到他的心聲——此時此刻，誰知道這個大智若愚的壞小子心里頭在想什麼？
小魚還要再問，十三公子卻已經伸手把她攔住︰「你也不用急，他們左右已經听到了，咱們要做的就是舒舒服服的等著，說不定哪一天就有個美艷女子上門，說是管家的老相好，要帶他回鄉呢。」
「公子爺，」小魚還沒說話，嫣兒便從外頭喊了一聲，撩簾進來，「奴婢在菲兒屋子里頭找到個這個……」
十三公子和小魚轉臉一看，見嫣兒攤開了雙手，手心里捧著兩枚珠圓玉潤的珍珠，個頭雖小卻潤澤晶瑩，一看便是好貨色。
「就為這個？」十三公子冷笑，「還真被那廝賤賣了。」抬頭見嫣兒眼神忐忑，顯見著是被今夜之事嚇壞了，便輕松笑道，「別捧著了，小爺都說了找到什麼都送你。」說完也不理小爺和嫣兒，只自顧自的往床邊走。
嫣兒一見，連忙把那珍珠收了，疾步走到十三公子身旁，伺候他月兌衣睡下。
——*——*——
小魚洗漱之後，不覺已入亥時，她卻毫無睡意，只是躺在床上回想今日之事。
從顧維來閑悅山莊開始，小魚的精神就高度緊張，出其不意的事兒也一波跟著一波。十三公子說只要找到九姨娘老家的人就好辦了，想來是想用那個人來打動或威脅徐兆亮吧——若那個人找不來呢？要是找來了，徐兆亮根本不在意呢？
小魚的心里忽然冒出一個邪惡的想法。
她學醫的時候，媽媽就跟她說過，醫能救人活，也能害人死，身為醫者，不要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去主動害人，這是最基本的道德底線。
那麼，要是對付惡人呢？
不管他是不是九姨娘的奸~夫，也不管是不是他把韓疇滅了口，更不管溫氏的出軌是不是跟他有關，楊孝亭被他騙得家破人亡，總是沒錯吧？
從前總有人說，要拿起法律武器來保護自己，可在這梧桐鎮，哪有什麼法律可言？梧桐縣令就是法律
她本來以為能求著十三公子幫自己主持公道，誰知徐兆亮奴大欺主，十三公子還是來梧桐鎮「閉門思過」的，他想出的法子也不知是不是有用……那麼，媽媽，我能不能對徐兆亮用毒？
說實話，很多中藥其實都是有毒性成分的，只不過在炮制的過程中，藥師會刻意的把沒有治療作用的毒性成分去掉，比方半夏、白果等等；有些藥物的毒性卻是有用的，若用之得當，自可調偏扶正，產生治療作用，這樣的藥材就太多了，比方川烏、雪上一枝蒿等等等等……
這些東西毒性劇烈，稍不小心就會置人于死地，小魚不敢隨便用它，她想到的是兩外幾種毀譽參半的中藥，那便是曼陀羅和小天仙子。
這兩種藥材若用量得當，便是很好的麻醉劑，甚至可以用作春~藥或治療癲癇、狂犬病；但若改變一下手法，便會使人譫語入幻，失去防範意識——尤其是曼陀羅，又稱醉心花，只看這名字便知它的功效了。
有了藥物的幫助，想讓徐兆亮在信任的人面前說出實話來，就好辦極了。
「小魚。」
她想得太過入神，竟不知道楊沖是什麼時候坐在她床邊的。
她連忙低低的應了一聲，起身先問楊沖程漢儒和金澤的狀況，楊沖道︰「听說在收拾東西，明兒便隨顧叔公啟程進京了。」
「春濟堂怎麼辦？朱雀怎麼辦？」小魚最關心的其實還是朱雀的去處。
楊沖自然明白她惦記什麼，立刻笑道︰「放心吧，你為楊家立了大功，祖母答應把朱雀接回家伺候爹爹——春濟堂呢，暫時交給陳秋望代管，只做藥鋪，先不診病了。」
「哦。」小魚這才放下了心，便把自個兒方才的想法說了一遍︰「……表哥，我知道這法子不好，但是他先惹了咱們……」
小魚不敢承認的是，她其實是著急進京了。
若不然，慢慢等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話，她又不是不曾听過。
但她等不起。
楊沖斂了眉頭，好半天不曾說話。
就在小魚以為他要訓斥自己時，忽見楊沖點頭道︰「你需要什麼藥跟我說，我去幫你準備；九姨娘呢，也有我去打听，你小心守在十三公子身邊就好。」
「今日菲兒……」
「我知道，」楊沖點頭道，「是譚爺爺知道了訊息，又看準了菲兒離你們尚遠，便弄熄了那燈燭，警示十三公子的。」
小魚的牙忽然疼了起來。
她忽然覺得自己身處的這個環境太可怕，真想早日離開這是非窩，去京中太學府好好的做一名普通學子，讀書，畢業，工作……過正常人才過的日子。
「那就這麼定了。」
為了那個目標，小魚決定豁出去了。
楊沖點了點頭，正要離開，卻被小魚一把拉住，連忙回頭去瞧，卻見小魚正巴巴的望著他，目光忐忑不安。
「怎麼了？」楊沖笑得極溫柔。
「表哥……」小魚見楊沖今日話少，又不似平常那般對自己軟語勸慰，便猜想是不是自己的惡毒嚇壞了他，「小魚要對徐兆亮做的事兒，你當真是樂意的？」
楊沖湖水一樣平靜的眸子軟軟的看了小魚半晌，才抬手覆蓋住小魚拉住自己胳膊的手掌，柔聲說道︰「無論我的小魚表妹要做什麼，表哥都是樂意的，也都會用盡力氣跟你一塊兒做——更別提你是為了我爹，為了楊家。」
小魚也直視著楊沖的眼楮，想看看他說的到底是不是心里話，那眼眸卻只是平靜如水，溫柔如水，除此之外，小魚看不出一絲旁的東西來。
「我要是……也能听見表哥的心聲就好了。」小魚低低的嘆息了一聲。
楊沖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他扶著小魚的肩膀讓她躺好，又幫她掖好被角，才道︰「傻丫頭，表哥跟小魚說的話，句句都是心聲。」
「嗯。」小魚見他笑容滿面，絲毫不似作偽，對自己也如從前一般關懷疼愛，心里頭才踏實了些，點頭道，「找好了代替九姨娘的人，便來尋我，咱們兄妹商量著辦。」
「好——快睡吧。」楊沖不但語調溫柔，還用一只手掌輕拍小魚的上臂，哄她入睡。小魚一顆心瞬間安定了不少，不知不覺便酣然入夢。
——*——*——
小魚原本以為楊沖必定會耽擱些日子，因為畢竟時隔三十年，就算有人知道，抑或是記得九姨娘的樣貌——比如王氏——也難找到個相似的人來。
她甚至有些後悔，當時應該告訴楊沖，不用太相似，只要年紀相仿，身材差不多就好，只要調配好那曼陀羅的分量便好。
誰知第三天晚上，楊沖便來尋小魚，一是把小魚要的東西送過來，二是告訴她人已經選好了，連王氏見了都說頗有當年九姨娘的風範。
「是誰？」小魚很是好奇。
楊沖默了一默才道︰「你不許多想，也不能生氣——是江伶。」
「江伶？」小魚實在沒想到，原來江伶竟然跟那個九姨娘長得有幾分相似，她又是個伶人，頗有表演功底，自然不必擔心她在徐兆亮面前露了怯，「我怎會生氣？我高興都來不及呢讓一個伶人來演戲，不是再合適不過了嗎？又哪里會多想啊」
楊沖的目光黯了一黯，想說什麼，終歸還是咽了下去，只是模著小魚的頭笑道︰「傻小魚，你何時才能長大？表哥等得都有些心焦了。」
「切老氣橫秋，好像你有多大似的，」小魚听說「九姨娘」的事兒有了著落，心情大好，不自覺的跟楊沖開起了玩笑，「讓小魚瞧瞧，長胡子了沒？」說著就伸手去模楊沖的上唇。
楊沖老老實實的把臉湊過來讓小魚模︰「長了，你模模看。」
果然。
楊沖的嘴唇上方果然鑽出了一層細細的絨毛，那絨毛軟軟的，顏色也淺淺的，讓小魚覺得那根本不是胡須，只是一層柔軟的、細密的、深灰色的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