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錦繡綢緞莊。
胡氏正聚精會神地撥弄著算盤攏賬。最近幾日,店里的生意不錯,每日少說都有幾十兩銀子進賬,九女乃女乃運來的綾羅綢緞皆是一等一的上乘之品,花樣多,顏色正,很受城中閨閣女眷們的追捧和喜歡。
這不,賬還沒來得及算完,便見門口又來了幾位客人,胡氏忙用毛筆在賬本上劃了一道做個記號,跟著笑盈盈地招呼道︰「歡迎歡迎,幾位客官想要些什麼樣的料子啊?」
胡蓉娘抬頭望向來人,驀而睜大了眼,且驚且喜道︰「哎呦田婆婆,顏兒你們倆可算回來了」她一面說一面起身相迎。
宋歡顏扶著田氏,笑吟吟問候道︰「顏兒給舅母請安了。恭喜舅母您的新店開張,生意興隆。」
「好好好。」胡氏十分熱情地將她們讓進後堂落座,緊跟著就有小廝端了涼茶過來,田氏打量著屋中的布置擺設,嘖嘖贊道︰「瞧瞧這店真氣派啊」
胡氏向伙計簡短地交代了幾句,便陪著她們一道坐下說話。「親家女乃女乃,您老有所不知。這氣派都是用錢堆出來的。為了這家店,我可是快把家底都壓上去了。」
簡短地寒暄幾句之後,胡氏方才開口問道︰「開店之前,我過去找了你們好幾回,都沒見到人影兒。你們這趟出門走得夠急的,害得我們一直擔心得很。」
田氏聞此,只是一笑卻不說話,而宋歡顏有些不好意思道︰「事出突然,我和女乃女乃也沒想到會走得那麼急。」
「對了,舅母您見著過迎春嗎?」不跳字。宋歡顏認為徐四九一定會派人把她送回去的。
胡氏點點頭道︰「那丫頭一直自己看家,每次見了我就哭哭啼啼地,讓人瞧著怪可憐的。」
宋歡顏聞言,心中一動,忙道︰「都怪我,走得那麼急,沒跟她說清楚。」
胡氏聞言,心下甚為疑怪,卻也沒有再細問下去,只是問了她們去了何處。
宋歡顏先是看了田氏一眼,繼而淡淡道︰「我們去京城拜會一位老朋友。」
胡氏聞言,有些意外,之前從沒听說過她們在京城還有朋友,微微含笑道︰「京城啊,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了。看來,姑娘這次出門見識頗豐吧?不少字回頭可得好好和我學說學說,尤其是那些京城女子們都喜歡作甚麼樣的打扮」
「嗯。」宋歡顏點點頭,心中失笑道︰這次出門,自己確實見識不少,也認清了很多事。
胡氏又笑談了幾句,想起她們這一路車馬勞頓,想必也該乏了,便吩咐紅菱帶她們去後院好好休息休息。
店鋪的後堂直通一個棋盤心的小四合院,院子坐北朝南,正房一間,東西廂房各有兩間,南房三間,都是臥磚到頂起脊的青瓦房,安置下五六口人並不成問題。廂房里有床有被,直接搬進去就能住人,倒也算方便。如今,胡氏為了照顧店鋪,已經帶著兒子福官兒搬過來了。而何成春則是留在米河鎮,獨自一人打理保和堂的里里外外。
進屋之後,彩鳳和彩雲剛放下包袱,便被宋歡顏叫到跟前說話。
宋歡顏給她們準備了兩只荷包,荷包里面都放了二十兩銀子,算作是遣散費。
「你們也都看見了,我們這里小門小戶的,下人不多卻已經足夠用了。你倆都是從大宅院里出來的人,留在這種小地方就屈才了。」宋歡顏將荷包遞到倆人面前,接著道︰「我給你們準備了點銀子,你們拿著另尋出路吧。」
彩鳳和彩雲聞此,不約而同地跪到了地上,彩鳳帶著哭音說道︰「姑娘,奴婢們有什麼伺奉的不好的地方,您只管說只管罵,就是千萬別攆我們走啊我們二人既然跟了姑娘,那就是姑娘的人了」
宋歡顏聞言,忙伸手去扶她們︰「我不是嫌棄你們,一路上多虧了你們幫我照顧女乃女乃。只是,我不需要丫鬟伺候,你們拿著銀子可以回家去和家人團聚或者再尋一處好的主顧。如果是覺得銀子不夠,我可以再多給你們一些。」
彩雲聞此,心中已是有些活絡了,她年紀小,離家的時間也短,夜夜盼著能回去看看呢。可彩鳳還是不肯離開,硬著頭皮繼續求道︰「姑娘,奴婢沒有家人了,從十二歲開始就被不相干的人賣來賣去奴婢只想跟著姑娘,工錢多少無所謂,只要有口飯吃就行。」
宋歡顏微微沉吟道︰「要不這樣吧。我給你們倆先找個事做,你們先做著看看,到時候是想走還是想留,全憑你們自己決定。當然了,這銀子我還照給你們。」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彩鳳和彩雲自然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最後,彩雲還是決定拿著銀子回家去了。而彩鳳則被胡氏介紹到了一家員外府上當丫鬟,每月二錢銀子。
平心而論,彩鳳是個很會辦事的人。胡氏差點就看中了她,想要把她留下來在莊上幫忙,卻被宋歡顏給及時勸住了。但凡是和宋昆宋府有關聯的人,她一個也不能留。
胡氏總覺得宋歡顏這次從京城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但要具體說是哪里她也說不上來。何福官跟她有些同感,一雙眼楮總是有意無意地在宋歡顏的臉上轉來轉去,總覺得這丫頭的模樣比以前好看了。偶爾,不小心被宋歡顏抓了個正著,便會窘得自己臉紅心跳,倉皇而逃。
宋歡顏心里一直揣著事兒,沒多留意他的異常反應,只是覺得他的脾氣變好了許多,不再動不動地就發脾氣,摔東西。
這天,用過晚飯,她特意去找胡氏談事,趁機說出了一個大膽的提議。
「顏兒,你不是說笑吧?不少字你要把保和堂搬到青州城來開?」胡氏聞言啊了一聲,愣神了片刻,連忙抬眼看她。
宋歡顏笑了笑︰「舅母,我是認真的。」想要和宋昆對抗,就得先有本錢才行。既然要賺大錢,就不能把賺錢的範圍只拘泥于米河鎮那樣的小地方。
胡氏並不是有意想潑她的冷水,眉頭皺了皺道︰「顏兒,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呀。你這想法雖好,卻難實現。青州城不必咱們鎮上,什麼物件都要貴三分,光是租上間像樣點的鋪子,一年就要上百兩銀子。而且,光有地方不算完,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大堆的雜事呢。」
宋歡顏聞言,微微一笑,說道︰「舅母說的是。您經商多年,顏兒往後還要跟你多多學習呢。銀子可以想辦法湊,關鍵是得先選一處好地方才行。」
胡氏看向她道︰「你想學做生意?」
宋歡顏一臉認真地點點頭,「如今,這樣是虎狼世界虎狼道,天說變就變了,咱們必須得多有些銀錢傍身才能安穩。」
「你這話說得也對,可是這銀子該怎麼湊呢?」胡氏輕嘆了一口氣道。開一家醫館少說得需要幾百兩銀子,這麼大的數目,單憑她這麼個半大的孩子,何時才能攢得夠呢?
宋歡顏想了想,從袖間拿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遞給她看道︰「我私下里算過的,要想開間藥鋪,這些錢應該足夠用了。」
「五百兩」胡氏猛地站起身來,瞪大雙眼看著桌上的銀票,不敢相信道︰「天啊,你哪來這麼多的錢。」
宋歡顏垂下眼瞼道︰「我女乃女乃有一塊珍藏多年的牌,我們把它給賣了。」
胡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一時張口結舌起來︰「顏兒,我.我真是不知該說什麼了。」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她怎麼都沒想到這對多年樸素過活的祖孫,竟然會有那麼值錢的寶貝。
宋歡顏微笑望著胡氏說道︰「明兒我回一趟鎮上料理料理,順道把舅舅他們接過來。」
胡氏這會才想起來自己應該高興,連忙握住了宋歡顏的小手兒,滿臉歡喜道︰「顏兒,你可真是個福星啊往後的榮華富貴,舅母可就全指靠著你了。」
迎春在家中苦等了十來天,每到午夜驚醒的時候看著空落落地房間就會滾下淚來。當日,沈四九沒有為難她,派運貨的伙計給捎了回來。她一到了家,就嚇得不敢再出門去,天天就著點清粥咸菜度日,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去報官。
宋歡顏回來的時候,迎春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盯著她的臉,呆愣在原地動也不動。直到宋歡顏喊她的名字,方才回過神來。
宋歡顏心知她吃了不少苦,特意買了些點心給她吃,迎春卻是連看都沒看,撲在她的身前嚎啕大哭,引得街坊鄰居們都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她們家中遭了賊呢。
迎春的眼淚就好像是斷線的珠子一個勁兒地往下掉,宋歡安慰的拍了拍迎春的肩膀,勸道︰「迎春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不跳字。
迎春抽抽嗒嗒地用袖子抹抹臉,盯著宋歡顏,「婆婆呢?她還好嗎?」不跳字。
宋歡顏點點頭,「女乃女乃很好,我是回來接你的。迎春,收拾收拾東西吧,咱們要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