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見她微低著頭,忽然好像想起什麼好笑的事來,含笑湊到她的耳邊道︰「顏兒,舅母告訴你件事兒。昨兒晌午,對街的王媒婆來過咱家,說是給城南的劉員外家說媒。」
宋歡顏听得心里一突突,神情僵硬,似乎有些被驚嚇到了。
幸好,胡氏很快繼續道︰「我當時一听就覺得好笑,連茶都沒讓她喝,就給攆走了。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這種白日夢也敢做。」
宋歡顏聞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那個王媒婆平時雖以賣酒為名,卻總愛給人牽線拉媒,而且這人油嘴滑舌,常常夸大事實鬧出不少的笑話。
胡氏看出了宋歡顏的不自在,忙道︰「舅母知道你的心氣兒高,抱負大,對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沒興趣。不過,你今年都十三了,心里也該開始有個打算了,女孩子早晚畢竟都是要嫁人的。」
宋歡顏聞言,臉一下子就紅了,也不想和她多說這個話題,便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重生于古代,宋歡顏深知自己的未來還有一個大坎要過,那就是嫁人。古代封建社會的女子,擇婿嫁人無疑等同于是自己的第二次投胎,一時一刻的選擇,卻直接決定著往後幾十年人生的。此時,男人三妻四妾實乃最尋常不過的事情,可宋歡顏畢竟是個現代人,沒有古代女子那麼地「賢良大方,善解人意」,尤其是,再親眼見過宋昆這樣活生生的反面教材之後,心中其實已對這里的男人不抱有太大的期望了。
茫茫人海,水深千尺,想找一個和自己投緣投契,又一心一意的好男人,簡直要比找一條三條腿的蛤蟆還難。
正所謂,寧缺毋濫。宋歡顏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非良不嫁,哪怕最後自己是孑然一身,也好過那種委曲求全,水深火熱的日子。
兩人正說著話,門外突然傳來「咚~咚~」地聲響,那是何福官的拐杖敲地的聲音。
何福官現在跟著胡氏學做生意,每天都要拿綢緞住的賬本過來,給她過目。
宋歡顏覺得自己該走了,便起身和胡氏說了幾句注意身子的話,又和何福官打了聲招呼,準備回房。
何福官一看見宋歡顏,眼楮立刻亮了起來,臉上有掩飾不住的高興。近來,因為要去莊上幫忙,很少有機會能見她。
宋歡顏因為心中有事,只和他稍微客套幾句就走了。而何福官的眼楮一直放在她的身上,直到見她進了院門,方才收回目光。
胡氏倚在床頭,正好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不禁閃過一絲歡喜,只道︰「還沒看夠呢?人都走遠了。」
何福官聞言,果然轉移了視線,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將手中的賬本遞了過去,故意岔開話道︰「陳家今天又來訂了三匹蘇綢,還給了五十兩的定金。」
胡氏接過賬本,卻不翻開來看,抿嘴一笑道︰「你先坐下來,娘有話同你說。」
何福官應聲而坐,胡氏順勢伸手扯住了他的手,道︰「再過兩天就是端午了,听說那天,城里要辦市集大會,熱鬧得很。你請顏兒跟你一起出去看看,如何?」
何福官聞言,神色突然黯然下來︰「娘,您知道我不愛去人多的地方,干嘛提起這茬來了?」
胡氏嗔了他一眼,嘴里念叨這傻孩子,「娘還不是為了你好,想讓你和顏兒有工夫獨處,培養培養感情。」
何福官皺起眉頭︰「我不去。」其實,他不是不想,只是擔心自己的腿腳不便,出門費勁又耽誤事,反而惹得宋歡顏反感和嫌棄。
胡氏聞言,伸手就照著他的胸口捶了一下,道︰「沒出息,一個堂堂男子漢,辦事怎麼這麼不爽利明明是你自己的人生事兒,卻總不知道抓緊。娘把丑話說在前面,你再這樣扭捏下去,顏兒可就要被別人去娶走了。」
何福官听到最後一句,有些急了,睜著大眼道︰「她才十三,哪能這麼早就嫁人?」
胡氏故意拿話激他︰「十三怎麼了?擱在那些鄉下的小地方,早是當媳婦的人了。」
何福官微微一怔,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吞吞吐吐道︰「顏兒和那些姑娘不一樣她的心氣兒高,斷不會這麼早就嫁人的。再說,親家女乃女乃她也舍不得我你們也舍不得」
胡氏冷笑一聲︰「你也知道她的心氣兒高,那自己還不多上點心。好歹,你們倆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過來的,總比那幫外人要來得親近吧。」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若是這倆孩子日後真的能成,也算是一樁親上加親的良配。
何福官聞言,不喜反憂,他心知自己沒什麼才華和本事,又是半個殘廢,所以躊躇著說︰「我只怕顏兒她不喜歡我」
「傻兒子,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她不喜歡你呢?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過了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可一定要爭口氣呀」胡氏略顯忿然道。
這孩子真是越長越回旋,小時候還挺霸道的,長大了膽子卻變小了。
胡氏見他還沒什麼自信,繼續鼓勵了他一番。何福官低頭靜靜地听,漸漸地,他臉上的神情慢慢不同,似乎已經開始覺得有些把握了。
第二天一早,依著胡氏的主意,何福官特意在院中等待還未出門的宋歡顏。他微低著頭,垂下眼瞼盯著自己的靴子尖,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小石凳上。
迎春無意間從院中經過,待見他一臉緊張和嚴肅的神情,不禁問了一句︰「表少爺,您有什麼事兒嗎?」不跳字。
何福官聞言,默默搖頭,只問道︰「我表妹,她還沒起來嗎?」不跳字。
迎春道︰「我們姑娘早起了,正在屋里喝粥呢。您要是有事,就直接過去吧。」
何福官聞言,稍微猶豫了一下,方才站起身來。心想︰與其在院子里跟她說,還不如去她的房間里說。
這會的宋歡顏正坐在桌邊,端著粥碗輕輕地吹氣。今兒自己有點起晚了,這剛出鍋的牛乳粥又太燙,不好入口。
迎春讓著何福官進屋道︰「姑娘,表少爺有事找您了。」
宋歡顏聞言,放下粥碗,含笑招呼他落座。迎春在旁,貼心問道︰「表少爺,用過早飯了嗎?」不跳字。
何福官原本認為自己準備得很充分,可這會見到宋歡顏,腦子里卻突然變得一片空白,呆呆的回了一句︰「嗯,我用過了。」
兩人言來語往客套了一番,宋歡顏只覺他今日有些不大對勁,便開口關切道︰「表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只管說吧。」
何福官猶豫再三,終是清了清嗓子道︰「過幾天就是端午了,听說城中會有市集大會,晚上還有燈會我尋思著找你一起去看看。」說完這話,他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急的,臉色頓時變得通紅。
宋歡顏詫異抬眼,認識何福官這麼久,還從沒見過他這麼不知所措過。逛市集?他不是最討厭人多的地方,平時恨不得連家門都不出一步,為何突然邀請起自己來了?
怪,太怪了宋歡顏越想越覺得奇怪,待見他那種羞紅的臉,心中頓時升起一絲明悟……卻又不敢冒然斷定。
何福官一直等著她的答復,而且非常害怕她會拒絕自己。屋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就連迎春都定在原地不敢動了。
「噗通、噗通,」何福官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于是,咽了咽口口水道︰「你你不想去」
宋歡顏聞言,自覺有些失態,連忙平緩了一下情緒,裝出一副豁達暢快的語氣道︰「市集大會啊?,這麼難得才辦一次,當然要去看看了。唉?到時候,我干脆給店里的人都放個假,大家一塊出去熱鬧熱鬧。」說完這話,她又扭頭看向迎春,含笑道︰「你來了青州這麼久,還沒出門好好逛過呢?這次正好有機會見識見識。」
迎春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連連點頭道︰「嗯,好。」
何福官听她這麼一說,頓覺失望,微低著頭沒說話,怔怔坐了會,方苦笑道︰「也是,人多更熱鬧些。」
宋歡顏看見他滿臉失望的模樣,心里不禁咯 一下,暗道︰他干嘛這副悶悶不樂的神情難不成,真讓自己給猜著了?
宋歡顏干笑了幾聲道︰「那好,咱們就這麼說定了。端午那天,大家一起去。」
何福官神情沮喪,只點點頭作為答復。
何福官心中委委屈屈地走了,迎春的眼楮不由 向旁邊的宋歡顏,卻見她早已經收起了笑容,微微蹙眉,似乎再為什麼事情而發愁。
雖在同一個屋檐下住了三年多的時間,但宋歡顏和何福官並沒有太多踫面的機會。一個是整天悶在家中不出房門,一個是片刻也閑不下來,成天地往外跑。
對于何福官這個表哥,宋歡顏基本都是保持著一種極其平淡的相處模式。既不刻意疏遠,又沒有太多親近。
想著想著,宋歡顏突然甩了甩頭,心道︰那種爛俗又老套的表哥表妹的情節,絕對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