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歡顏見他執意要自己來,身子微微前傾,輕抿了一口苦藥,不由微微蹙眉。
李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撫弄開她的眉心,沉聲道︰「來,再多喝點。」
宋歡顏听著他不容置疑的口氣,只能硬挺著將整碗藥喝下去。正覺滿嘴苦味之時,突見吉祥捧了一個小盒子過來,揀出來一顆蜜餞果脯送進她的嘴里。
酸甜甜的蜜餞一入了口,頓時將舌尖的苦楚漸漸化去。
宋歡顏輕咳了幾聲,臉上的神情恢復了正常,抬眼看向李闖,只見他微微一笑,輕聲道︰「本王手頭上還有些事要處理,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宋歡顏低了低頭,輕輕應了一聲好。
李闖伸手撫了撫她溫熱的臉頰,臨出了門,還不忘吩咐金嵐道︰「宋姑娘身子虛弱,嬤嬤多費點心。」
金嵐點頭道︰「老奴明白,王爺放心,老奴心里有數。」
李闖匆匆趕回到御書房,只見,李煥正背手站在屋中,眼楮凝視著那張詳盡的地域圖。
「皇兄。」李闖俯身行了一禮。
李煥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轉身道︰「桌子上有一份金國特使送來的折子,你打開看看。」
李闖聞言,微微一愣,轉身走向桌邊,抬手拿起一摞子最上面的那本折子,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方才看上幾行而已,他的眉頭不禁就擰了起來。好端端的,突然這個時候來覲見,恐怕是對方是來者不善啊
李闖放下折子,望向李煥,沉聲道︰「皇兄,這個完顏清可是一個很不簡單的人物啊」
李煥聞言,淡淡道︰「完顏清確實野心勃勃,但依著大金國現在的實力,想要聚攏大規模的兵力出來,實則難事。蒙,遼兩國對它早有戒備,完顏清斷然是不敢輕舉妄動的。」說來說去,不論完顏清此行的目的如何,他都對自己和大允朝造不成什麼威脅。
李煥繼續道︰「十天之後,完顏清就會抵達京城,到時候,朕要你親自接待他。」
李闖拱手道︰「是,臣弟遵旨。」
接下來的兩天,李闖整日忙于準備迎接金國特使的事,每天只能撥出來片刻的工夫,過去瞧瞧宋歡顏。
宋歡顏連吃了兩日的藥,身子恢復不少,只是金嵐照顧得頗為仔細,還不肯讓她出外透氣。
秋雨蕭瑟,晨間的空氣冰冷潮濕,露水凝結在花枝樹葉之上,吉祥蹲在小花園中,抬手用瓷瓶接著樹葉上的露水。
霜露雨雪,皆是從天而降的稀罕物。每次收集出來那麼一點點,都要耗費不少的時間。
吉祥凍得紅了鼻尖,一雙小手冰涼涼的,她不停地換著手,湊到嘴邊輕輕呵氣。
片刻,如意小跑著過來喚她進屋,見她凍得直發顫,不由眉心蹙起,拍著她的肩膀道︰「傻妞子,一大清早地,怎麼也不多披件衣裳出來。」
吉祥聞言,只扭頭望著她笑,輕吸了吸鼻子。
如意伸手拉她站了起來,接過她手里的瓷瓶晃了晃,道︰「呦,一大早上就收了這麼點兒?」
吉祥用力地點點頭,她寅時就起床了,這會餓得肚子里一直咕咕地叫。
如意听了,不由微微一笑,忙牽住她的手,道︰「走吧,跟我回屋吃粥去。」
吉祥收來的露水,全部集中儲存在小廚房的容器內,只待煮沸了之後用來沏茶。
用過了早膳,金嵐端來一碗雲霧山茶給宋歡顏,輕聲道︰「姑娘嘗嘗看,這茶是用露水沏開的。」
宋歡顏聞言,忙端起茶杯聞了聞,隨後又仔細品了品,只覺,味道確實和平常的滋味不太一樣,更加醇香,更加馥郁。
金嵐見她方才茶杯,跟著拍了拍雙手,外間的婢女捧來兩只錦盒。
金嵐道︰「這是昭儀娘娘,一早吩咐宮婢送來的。」
宋歡顏聞言怔了怔,只見金嵐將錦盒打開,里面放著幾樣極為精巧的禮物。
宋玉蔻現在雖不是後*宮之主,卻依然是宮中位份最高的妃嬪,宋歡顏受了禮物,自然要有所表示,已示回謝。
擇日不如撞日,有些話早晚要說明白,既然是今天收到的禮物,不如就直接過去好了。
吟霜齋,看起來多少顯得有些冷清,一路走來,除了三五個執帚打掃的婢女之外,再沒有其他人。
宋玉蔻料到她會來見自己,卻沒想到她會來得這樣早。兩方相見,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使得氣氛多少有些沉悶。
婢女們為二位端上點心茶水,宋玉蔻的眼楮卻一直落在宋歡顏的身上,上次因為太過匆忙驚詫,所以自己並沒有端詳得仔細。
白皙稚女敕的臉上還帶著幾分孩子氣,一雙晶亮亮的眼楮,默默地注視著自己,眼神中透著一股不容小覷的犀利,仿佛能看進人的心里似地。
宋玉蔻揮揮手,示意身邊的人都下去,只留下兩人單獨說話。
金嵐臨走時,下意識地瞄了一眼宋歡顏,她的神情變得奇怪,帶著一種不尋常的冷漠。
眼見下人們紛紛離去,宋歡顏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望著對面那一臉困惑的宋玉蔻,淡淡道︰「昭儀娘娘,是不是有話想問?」
為了謹慎起見,宋玉蔻先是問道︰「宋姑娘是如何同晉王爺相識的?」
宋歡顏聞言,突然笑了︰「這件事說來話長了,也許是天意吧,讓我和王爺在青州遇上了。」
「本宮知道你的名字叫歡顏,也知道當年是因為有你,本宮才能安然無事」宋玉蔻壓低聲音道︰「本宮還欠著一句「謝謝」沒有跟你說。」
宋歡顏依舊淡淡地道︰「道謝就免了吧。當時情形特殊,我並非自願救你,只是被狠心的親人給利用了而已。」
宋玉蔻聞言面色一變,握著茶杯的手微顫了顫,只道︰「本宮知你心里一定不好受也許,本宮現在說這話,有些遲了,但本宮還是要說出來對不起,那時真的對不起。」
宋歡顏緩緩搖頭,一雙如錐子般犀利的眼神,緊緊盯著宋玉蔻,道︰「娘娘這話,不是有些晚了,而是太晚了」每次只要回想起當年,自己和祖母所遭受到的一切,她的心里就會猶如被針扎一樣的疼痛難受。
田氏為了宋昆流了整整幾十年的眼淚,受了幾十年的辛苦,誰知,最後得來的卻依然是無情無義的傷害。這樣的錯誤,是任何人都無法忍受的,也是任何人都無法原諒的。
宋歡顏仔細打算了兩年多,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給他一個相應的懲罰。如今,她有了最好的機會,最好的靠山,只要她願意,就一定會讓宋昆為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宋玉蔻與她對望一眼,面色愁苦,道︰「宋家已經敗了,祖父他如今廢黜在家,已是度日如年,舉步維艱了。」宋家的這一個跟頭栽下去,要想翻身,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誰知,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宋歡顏出言打斷︰「才這麼一點點的苦楚,他就受不了。不過是沒有了官職,變回了平民百姓,他就失落了呵呵,還真是可笑之極」
宋玉蔻顫抖著雙肩,咬了咬下唇,道︰「那你還想怎麼樣?就算祖父他有愧與你,可他終究是你的親人,是你的祖父啊」
宋歡顏听得眉頭大皺,恨恨道︰「不,我宋歡顏沒有那樣無情無義的親人。昭儀娘娘,還是別再說這些煽情的話了,說了只會,讓我覺得更加惡心。」
宋玉蔻聞言,以極低的聲音,問道︰「你就這麼恨他嗎?」。
宋歡顏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我不僅僅是恨他,而且,還深深地厭惡他。」
「今天我來,就是想讓娘娘給他帶個話兒,讓他抓緊時間,趕緊去寺廟里拜拜自求多福吧。」只要,等她正式入了晉王府,宋昆的好日子就徹底到頭了。
她的語氣緩慢從容,听起來甚是讓人寒心。
「你」宋玉蔻听她這麼直接,連忙站起身來,神情激動道︰「本宮真沒想到,你居然心腸這麼狠」
宋歡顏聞言,頗帶嘲諷意味地笑了笑,「我再狠,也狠不過宋昆。」
「宋歡顏,你別忘了,你也是姓宋的。如果聖上知道你的身份,你也一樣很麻煩。」宋玉蔻的聲音拔高,語氣急促,似乎已經有些慌神了。
宋歡顏聞言,眼底顏色漸漸深沉起來,只道︰「那又怎樣?暴露我的身份,只會讓宋家更加丟臉,堂堂的一品大員,竟然是個停妻另娶的卑鄙小人。」
宋玉蔻聞言,方才的怒氣立時變成了泄氣,心中暗嘆︰這件事情,于情于理,錯的人都是祖父。
門幃不修,又何以修德?就算是將事情傳了出去,自己無非是嫁不了晉王而已,而他宋昆則會是受到全天下人的唾棄和鄙視。仔細想想,倒也劃算得很
宋歡顏見她神情黯然地坐回椅子,眼神中透出一絲隱約的痛快,只道︰「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以後,請昭儀娘娘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