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亂作一團，個個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要如何是好。
何福官的腿腳不便，宋歡顏的身形單薄，萬一這倆孩子真的打鬧起來，不小心給踫著傷著了，她們誰都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情急之下，丫鬟們紛紛跪在兩人之間，苦苦求道︰「少爺，表姑娘，您們若是有什麼不痛快，就沖著奴婢撒氣吧。」
宋歡顏看著眼前這些人，皺皺眉頭道︰「你們都起來，趕緊起來。」
丫鬟們搖搖頭，待見何福官扔了木拐過來，連忙張開雙手護住他的腿，以免他失去平衡，摔到地上去。
宋歡顏側身閃過扔過來的木拐，只听那何福官大聲喝道︰「放開我，你們這幫吃里扒外的東西，居然幫著那個命硬的臭丫頭來欺負爺！行，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們你們這幫蠢東西，小賤蹄子」
他的話還未說完，宋歡顏便踮起腳尖，伸手照著他的額頭打了一個巴掌。雖然聲音听起來極響，但下手的時候卻沒有那麼重。
何福官當場被她打得一愣，站在原地，瞪大雙眼定定地看著她，額頭上微微泛紅。
丫鬟們也看得傻了，一顆心懸進嗓子眼兒里，遲遲不得落下。任誰也沒想到，平日溫和大方的表姑娘，竟然這麼有膽。
宋歡顏挺直脊背，抬頭望著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何福官，微慍道︰「何福官，你就只有這點本事了嗎？想你一個堂堂男子漢，每天除了發脾氣摔東西，你還會什麼？舅舅舅母那麼疼愛你，丫鬟們盡心盡力的服侍你，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非要全家上下，所有的人都陪你一塊不高興才行，你說啊！」
何福官聞言，臉上的表情復雜，好半晌說不出話來。不知是因為心虛，還是憤怒，他雙拳猛然緊握，掙月兌開丫鬟們的攔護就要沖上去，不相信自己收拾不了這個小毛丫頭。
「都給我住手！」一道低沉虛弱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院中緊張的氣氛。
何福官循聲望去，卻發現何老爺子不知何時進了偏院，就站在旁邊看著自己，不禁緩緩地放下了手。
何老爺子扶牆而立，形容枯槁，神情黯然，似乎對外孫女剛剛說的話，心中頗多感觸。
何福官見他步履遲重，有氣無力地踩著步子來到自己跟前，微微垂下眼瞼。
宋歡顏見狀，擔心他腳下無力會一跤摔倒，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輕聲說道︰「外公，您怎麼出來了？」
何老爺子望向孩子們的目光復雜卻又帶著幾分包容。「你們倆都跟我進來。」
宋歡顏心知剛才自己太過沖動，失了規矩。進屋之後，便主動上前行禮道︰「外公，方才顏兒情急之下，沒了規矩，出言不遜，還請外公您責罰。」
何福官站在旁邊，斜眼剜了她一眼，模模自己的額頭，顯然還覺得有點疼。
何老爺子微微沉吟道︰「今天的事，你們兩個都有錯。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你們兩個馬上去花園里罰站，不到申時不許離開。」
何福官聞言一怔，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挨過懲罰，這次還是頭一回。「爺爺，你要罰我？」
何老爺子有些喘，輕撫著胸口道︰「你覺得自己不該罰嗎？今天你們倆都有錯，我一個都不會輕饒的。咳咳」
宋歡顏聞言，垂下頭，輕輕地應了一聲是。何福官則是還有話要狡辯，待見何老爺子連聲咳嗽，稍微遲疑一下，他平時縱使言行放肆，但在老爺子面前還是會收斂一些的。
這會正值晌午，宋歡顏和何福官站在日頭下面，不過小半個時辰，額頭就隱隱冒出了汗。
「臭丫頭，都是因為你，我才會被罰。」何福官站到腿酸腳酸，忍不住開始發牢騷。
宋歡顏見他拄著木拐杖，一副就快要站不穩的模樣，心里不禁嘆了口氣，聲音放緩了道︰「事情是你先惹起來。這會挨了罰，你也怨不得旁人。」
何福官聞言，冷笑一聲︰「明明是你多管閑事。告訴你，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宋歡顏听罷，聳聳肩道︰「隨你的便，我無所謂。」她一面說，一面從袖兜里掏出帕子擦擦臉上的汗。
何福官見她對自己又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只覺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用再大的力也是枉然。這丫頭素來喜歡和自己作對的，想要讓她服軟認輸，須得好好計劃一番才行。
又過了一盅茶的功夫，有兩個小丫鬟過來送茶送椅。何福官見了，微微蹙眉道︰「怎麼來得這麼慢？真是一群廢物。」他坐到竹椅上，接過茶碗就要喝，卻差點被熱水給燙到嘴，忍不住又發了一句牢騷。
「表姑娘，您也喝些茶潤潤口吧。」小丫鬟捧了茶來，宋歡顏讓她先放在一邊隔著。既然是挨罰就該有個挨罰的樣子。
丫鬟見她不肯吃，輕聲勸道︰「表姑娘，您多少用一些吧、老太爺雖發了話要表姑娘和少爺罰站，但沒說不許進食和用水啊。其實，老太爺還是心疼表姑娘，要不然也不會放奴婢們過來送茶。」
宋歡顏猶豫了一下，接過茶杯喝了干淨，見她喝過茶後，丫鬟又遞了一塊點心過來。
宋歡顏將點心收進袖中，留著待會兒餓了在吃，也不忘向那名小丫鬟道了一聲多謝。
何福官一直坐在椅子上不肯起來，準備就這樣挨到申時。丫鬟留了一壺茶水，又匆匆折回正院干活。
宋歡顏足足站了一個多時辰，何福官則坐在她的旁邊發呆，倆人從頭到尾一句話的沒有說過。
待到申時過後，何福官先行一步回了偏院休息，宋歡顏卻被何老爺子叫去書房說話。
何老爺子神情如常，看不出來有什麼異樣，反倒是宋歡顏有些心虛，規規矩矩地背手站著，好像被罰站的學童似地。不管何福官再怎麼討厭，自己不該動手的，尤其是當著老人家的面。
宋歡顏見他半響沒說話，滿臉歉意地開口道︰「外公，顏兒知錯了，您別生氣了。」
「別站著了，過來坐下吧。」何老爺子微微沉吟道︰「顏兒，你這個表哥雖然脾氣壞，卻也是個可憐的。他小時候並不是這樣的，都是因為那場意外。」
宋歡顏聞言，隨即想起田氏之前說過的事，猶豫了片刻。「外公，您能和我仔細說說是怎麼回事兒嗎？。」
何老爺子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來︰「說來話就長了。福官兒那孩子小時候很皮的，整天爬牆上樹，沒有一刻能消停下來。全家人都寵著他，他的膽子也就越來越大了。結果有天，他自己偷爬上了後院那棵槐樹，不小心給跌了下來，左腿當時就摔斷了。」
其實，當年何福官的斷腿，原本是有機會醫好的，無奈，舅舅何成春的醫術不精，沒能及時將筋骨復位，結果讓他成了瘸腿的孩子。
那時，何老爺子正在外地出診，待他接到家書趕回之時，孫子的腿已經沒法可治了。
「從那往後，你表哥的脾氣就變了。我知道，他一直在心里怨我們，怨我們讓他成了廢人。」
宋歡顏听罷，沉默一會兒，方才道︰「外公，您別這麼想。表哥他雖然腿腳不便，可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總有一天他會打開心結的。」
「唉，顏兒啊。」何老爺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醫者為術，易學難精，入門已是不易，登堂就更難了。我早知你舅舅根本就不是學醫的材料，還整天強迫他難為自己學下去。結果，卻害了福官兒受罪，說來說去，都是我這個老糊涂的錯。」
宋歡顏有心寬慰老人家幾句，卻突然又語塞，張了張口，不知該怎麼開口才好。
何老爺子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輕拍了拍孫女的手背，輕聲道︰「好孩子，外公知你的性子寬厚大方，往後，你要多謙讓些福官兒才好，他其實本性不壞，只是被寵壞了。」
宋歡顏聞言，深深點一點頭，回握住那只枯瘦蒼老的手，只覺心頭澀澀的。
宋歡顏和何福官吵架的事，全被何老爺子給壓了下去，家中的丫鬟們全部閉口不談，只當從沒發生過一樣。而何福官因為是頭一次被人這麼教訓過，自己有點難堪，也有點憤怒，所以沒有好意思去跟娘親告狀，只在心里記下這一筆，謀想著他日再討回來。
PS:柒柒回看時，覺得文中有好幾處不妥當的地方，于是將原先的三章《心結》重新梳理一下，其中的情節稍有改動，還請各位親們多多見諒。(*^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