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成春心中煩悶,命丫鬟溫了壺水酒,自顧自地喝起悶酒來。這會,家中沒有可以下酒的好菜,只有一碟子五香豆擱在他的手邊。
胡氏見他借酒消愁,一連飲下三杯,不禁勸道︰「夫君還是少吃些酒吧。」說完,伸出手就要拿下他的酒盅。
何成春不依,緊緊地攥著酒盅不撒手,看看自己面前的這一家子老小,黯然長嘆。
何福官見狀,眉頭微蹙,當即撂下碗筷,起身回了自己的偏院。田氏和宋歡顏在旁,自然也無心用飯,一時間桌上的氣氛,變得異常沉悶。胡氏平時素來是個心思活絡,有辦法的人。可現如今,遇見這種事,她還真是徹底慌了神,滿心焦躁,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如此吃過早飯,宋歡顏回屋翻了醫書來看,只是愈看愈覺得不安,她低頭想了一會兒,忽而心中念頭閃過,當即輕聲喚來迎春進屋。
迎春之前正陪著小崔寧坐在石桌上畫畫兒,滿手墨汁還沒來得及擦淨,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宋歡顏伸出雙手,擺在她的面前道︰「迎春,你的針線活不錯,幫我趕做幾副手套可好?」
迎春聞言,忙點了點頭,洗了手,抖了抖衣裳的灰。只是她心里面鬧不清,這大熱的天,突然間要手套作甚?
宋歡顏繼續交代道︰「手套的料子要放兩層,但也不要太厚,最好是面上不容易浸水的。」
迎春回身從床邊的箱子里尋來碎布料,當即照著宋歡顏的手掌大小,裁剪起來。
過了一會兒,田氏踫巧進屋里來,見她們倆坐在一處穿針弄線的,不禁疑惑道︰「怎麼想起來做針線活兒來了?」
宋歡顏見她進來,忙起身擋住迎春,微微含笑道︰「沒事兒,我閑得發慌,便和迎春學學針線。」
田氏見她這般遮遮掩掩地,心知定是有事瞞著自己,忙走到兩人跟前,察看一番︰「我還沒見你學過針線呢。今天怎麼就破例了?」說完,她便望向迎春,繼續道︰「你說,你姐姐又吩咐你什麼事兒了?」
迎春看看田氏,又看看宋歡顏,見她正沖著自己使眼色,便扯謊道︰「婆婆,姐姐真是來向我學針線的。」
田氏瞧這倆孩子,都不願說實話,只得從拿起她剛做好的小樣兒,道︰「你們倆還蒙我呢。」
宋歡顏聞言,心知,自己早晚也瞞不住她,只得實話實話。
田氏待听她想要出去,親自察看那些在街口敞著的尸體,大驚失色道︰「你這孩子,青天白日里說甚麼胡話呢?那些個凶險髒穢之物,有什麼可瞧的?」
宋歡顏道︰「女乃女乃,我得看看他們的病癥,才好對癥下藥,想想對策。」
田氏語氣更急了,「要管也輪不到你管。鎮上行醫問藥的人多了,你一個小孩子家出去逞什麼能!我說不許就不許,你給消消停停地在家呆著。」
宋歡顏還是第一次見田氏沖自己發火,忙上前拉住她的袖子,柔聲道︰「女乃女乃,您先別生氣。」
田氏氣得眼楮都紅了,故意背過身子不去看她,半響才用帕子點了點眼角,起身道︰「廚房的爐子正用小火熬著藥呢,迎春,你過去看看。」
迎春不敢則聲,起身而去,順勢輕手輕腳地合上兩扇房門。
宋歡顏立在田氏跟前,見自己把她給惹哭了,滿臉愧疚道︰「女乃女乃,顏兒知錯了。如今是非常時期,我只是怕病氣傳染開來」
她的話還未說完,田氏就輕捶了一下孫女的肩膀,責怪道︰「你乃是肉身凡胎,縱使有著一副菩薩心腸行善,可也沒有菩薩那不壞的真身吶。你想得是為好,可萬一被染上了病氣,有個三長兩短地你要女乃女乃可怎麼活,怎麼活啊?」
說到這里,田氏險些又要落淚,宋歡顏的心里也跟著不好受,正要開口說話哄勸,卻听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宋歡顏過去開門,只見舅母胡氏兩眼微紅正站在外面,猛地握住她溫涼的小手說,「顏兒,親家女乃女乃說的對,你不能出去。」胡氏原是過來向宋歡顏抄幾張藥方子的,卻無意間听到她們祖孫倆的對話,不知道為什麼,心中一暖,百感交集。
胡氏進屋之後,便挨著田氏坐下,很是親熱地一手拉著宋歡顏,一手拉著她,含笑勸道︰「親家女乃女乃,您老也別生氣了,當心身子要緊。」
田氏見她來了,稍微緩緩神色,收起擦眼淚的手帕子道︰「這孩子淨是胡鬧,讓你見笑了。」
胡氏聞言,微微笑道︰「都是一家人,親家女乃女乃就別和我這晚輩客套了。方才,顏兒說的話,我不小心給听到了。要我說,有顏兒這樣嬌乖仁厚的好孩子,真真是我們何家的造化了。」說完,她又看向宋歡顏,褪下手上的一串佛珠子,道︰「來,這串佛珠前陣子剛從寺中求來的,能驅邪庇靈,保人平安。我今兒早才剛戴上,還沒沾上多少俗氣,你若不嫌棄,往後就給你吧。」
宋歡顏听罷,忙道︰「舅母一番心意,顏兒當然不會嫌棄。只是,此物稀罕,顏兒不能收。」
「什麼能不能的,往後不許和我再說這麼見外生分的話。」胡氏不容她拒絕,順手將那串珠子,戴在她的手上,然後仔細打量一番︰「嗯,你的皮膚白,戴著正好。」
胡氏這麼一打岔,倒也緩和下了屋中的緊張氣氛,「最近接二連三地出事,我也跟著有些慌神,腦子都不好使了。幸好,有您和顏兒在旁幫著,方才沒出什麼大事。」
面對她的夸獎,宋歡顏有些受不住,只安安靜靜地听著。田氏則是淡淡一笑,客氣道︰「哪里哪里,是我們叨擾了才對。」
「流民鬧了快有七八天了。咱們不知外面具體是個什麼情況,實在太過被動。」胡氏繼續道。
「街口的那些個人,不管有病沒病都不能那麼敞著。等會兒,我派賈三兒去娘家捎帶個口信兒,讓我爹暫借幾個身強力壯的護院過來,給咱們幫幫忙收拾收拾。」
宋歡顏聞言,頗感覺意外,她真沒有想到,胡氏居然會主動幫忙。
胡氏說辦就辦,親自寫了張字條讓賈三兒捎過去。賈三兒吸取小五子的教訓,從頭到腳只露出一雙眼楮來看人,口鼻也用浸過藥水的棉布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