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要到七月份了,青州的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好不容易踫上個陰沉沉的天,卻始終都不見一滴雨落下來,倒是讓人更覺得煩悶了。
宋歡顏手拿蒲扇,蹲守在小炭爐跟前,身上的孝衣早已經讓汗水給塌濕了。這些日子,她每天除了照料祖母之外,其余的時間全都悶在藥房里配藥熬藥。她自己配制出來的通經活絡丸,效果不錯,再加之,江雲鶴的針灸治療,田氏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今天早上,田氏醒來的時候,身體狀態要比往日都好些。自從中風之後,她還是第一次下床走動,雖說步步艱難,但麻痹多日的左腿總算能用上些力氣了。
宋歡顏將她扶到窗邊坐下,又親自給她擦臉梳頭,給老人家收拾得清清爽爽的。田氏雙眼無神,望向窗外懨懨的不願說話,待得知宋昆的事情之後,她整個人猶如被抽空了一般,心如槁木,毫無生氣。
宋歡顏蹲子,輕輕地為田氏揉著僵硬的左腿,柔聲道︰「女乃女乃,再過兩天,我帶您出去走走,一起去看看那池子里養著的錦鯉。」沈四九為了方便醫治,將她們暫時安置于沈家的一處別院,由江雲鶴代為照顧。這里環境幽靜,空氣清新,確實是個供人休養的好地方。
田氏輕輕搖一搖頭,說︰「我想回家。」
宋歡顏听了,甚是心疼,屈膝半跪在她的面前,安撫道︰「顏兒也想回家,可您的身子需要靜養,咱們還得再多呆上些日子。」
田氏的眼角有水光閃現,口中囈語般喃喃道︰「他既然要負,為何不一負到底,如今這般又有何用?當初以為他死了,整日傷心度日。如今他又活了,我這心里除了恨還是恨吶」
宋歡顏聞言,幾乎是無聲的嘆了口氣,將臻首枕于她的大腿上,柔聲道︰「顏兒保證,一定想辦法帶您回家。」
這會,沈四九吩咐這麼多人看著她們,別說回家了,就是走出院門都不可能。唯今之計,她只能暫時妥協,靜觀其變。
爐子上的藥壺里發出「嘟嚕嚕」地聲音,適時地打斷了宋歡顏飄遠的思緒。正巧,迎春進來傳話,待見她被熱氣燻得滿臉都是汗,忙抽出手帕給她擦擦。經歷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迎春好像突然間長大了,不禁做事做得利落,還會心疼人了,常常開導宋歡顏將煩憂事暫丟一邊。
迎春拭著宋歡顏額上的汗珠兒,開口道︰「姐姐,沈九爺來了。」
每隔幾天,沈四九便會過來瞧瞧,順道帶些上好的補藥,而宋歡顏一直對他沒什麼好臉色。在她看來,沈四九和宋昆都是一樣自私可惡的人。
宋歡顏哼了一聲︰「我不想看見他,你代我把藥方給他,就讓他走吧。」說完,她看炭爐上的藥汁已濃縮的差不多了,便小心翼翼的提起壺把,將它端到桌子上晾晾。
迎春站在她的身後,面露難色,顯得有些猶豫。
宋歡顏見她沒動,還欲再說什麼,卻听門外有人搶先一句,問道︰「宋姑娘,老夫人近日可好些了?」
宋歡顏聞聲,不由蹙了蹙眉,轉身望去,只見沈四九正站在門外。他的嘴角溢著一抹關懷的笑意,手中的折扇微微揮動,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這是他的院子,他的地盤,下人們有誰敢攔著他呢?
迎春心知宋歡顏不待見他,忙迎上前去道︰「這里是藥房不方便會客,九爺還是去前面等吧。」
沈四九望向背對著自己的宋歡顏,淡淡道︰「我來是有事要說,不知可否請宋姑娘借一步說話。」
宋歡顏聞言,掀開壺蓋將藥汁倒進碗中,淡淡道︰「我很忙,沒有閑工夫陪您多聊。九爺,有話就直接說吧。」
沈四九收起扇子,對她的冷漠和無禮,並未在意,微微沉吟道︰「宋大人想見你們。三天後,午時,城南白雲寺。」
豐州。南門鎮郊。
宋璟龍和廬陵王血戰三十余天,雙方殺的難解難分,損失慘重。宋璟龍原本握有五分的勝算,只是因為朝廷的支援,沒有按時趕到,方才錯失良機。
廬陵王有勇有謀,面對這塊不好啃的硬骨頭,不僅沒有撤兵之意,反而讓全軍嚴正以待,抱著勢在必贏的決心,拼上最後一口力氣,適時出擊。頃刻間,兩軍人馬一觸即發,展開最後一番的致命攻勢,結果,還是廬陵王笑到了最後,他將宋璟龍的軍隊全部殲滅,將整個豐州城收入囊中,還把豐州知府給活活打死,曝尸三天于城門。
宋璟龍的長子宋子川當場戰死,次子宋子辛身負重傷,眼看廬陵王趁勢而起,宋璟龍只能帶兵撤回。這一仗打輸了,廬陵王的聲勢鵲起,使得朝廷顏面盡失。
皇上怒不可遏,自然將這筆難堪算在了宋家的賬上。宋家痛失長孫,卻還要承受責罰,宋璟龍的爵位被削,宋昆兩年的俸祿被免,就連宋玉蔻的婚事,也受到了些許不好的影響
宋玉蔻原本已經做好了參加選妃的準備,這會听聞婚事可能有變,免不了跟著憂心發愁,結果這一愁,竟還愁出了病來。
沈氏請來數位名醫給她會診,卻都是無用,吃過的藥猶如潑在了石上,毫無效果。
眼看著選妃的日子就要近了,女兒還病怏怏的,提不起精神。吳氏急得滿嘴起水泡,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病急亂投醫,听信了下人們的建議。不知從哪里請來了一位自稱「紫霞仙人」的老道,進府看看,是不是府中風水不對,以致沾染上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那老道兒生得尖嘴猴腮,小頭銳面,一見即知絕非良善,醫術平平,卻敢滿口地胡說八道。誰知,錯有錯著,無意間說中了些巧合的事。
吳氏听罷,暗生佩服,不禁對他說出的辦法,深信不疑。甚至,還拿出千金作酬,請他一定要醫好自己的女兒。
那老道兒似模似樣地診了大半日,方才說出一個短短的藥方子來。方子上的寫出的,竟是些十分稀罕的藥材,依宋府的人力物力,倒也不算什麼難事。不過,那老道兒卻還有後話,說是要想讓這藥方發揮奇效,還需要一味特殊的東西做藥引才行,而這所需的藥引竟是人血。
用那老道兒的原話就是︰「只要用同宗之女的鮮血輔藥,不出三日,蔻兒姑娘的病便可痊愈。」
吳氏聞此,心里著實慎得慌,可為了女兒的終生大事,她只能什麼法子都試一試了。既然是同宗之女,她第一時間想到的,自然是宋玉嬈和宋芷蘭了。
沈氏听說此事自然震怒,惱得火冒三丈,當著下人們的面,抬手就給了吳氏兩個大耳光子。
吳氏被打懵了,捂著臉跌坐在地上,好半響才痛哭出聲道︰「娘,我是實在沒法子了,蔻兒整天病怏怏的,您讓我怎麼辦呀」
吳氏坐在地上哭天搶地,沈氏寒著臉,伸手指著她的鼻尖,大聲罵道︰「虧你還是個念過書的,這種江湖騙子的話也能听,也敢信什麼藥引,什麼人血,我看你這就是作孽」
吳氏哭著截斷她的話︰「是為了蔻兒,什麼事我都敢做只要她能好,要我殺人放火,我都願意。」對于丈夫,她已經沒有指望了,如今唯一能讓她有所期待的,就只有這兩個女兒了。
沈氏聞此,氣得渾身一顫,大喝道︰「你居然還敢頂嘴來人啊,給我接著打狠狠的打」
旁邊的嬤嬤聞此,連忙「撲通」一聲跪成一排,七嘴八舌地求道︰「老夫人息怒,老夫人息怒。二夫人也是一時情急不得已。」
眼見,鬧出這麼大的風波出來,三兩個有眼力見的丫鬟忙去請來老爺他們勸勸。宋璟文和徐鶯是最先過來的,待見這亂成一片的場面,不禁大吃一驚。
吳氏的半邊臉頰腫得厲害,一看就知是挨了打,徐鶯原想上前將她給攙扶起來。誰知,吳氏卻是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苦苦求道︰「三弟妹,二嫂一輩子沒求過誰,如今二嫂求求你,求你幫幫蔻兒。」
徐鶯听得一頭霧水,只得用力將她拉起來︰「二嫂,有話慢慢說,您這是何苦呢?」
吳氏就是賴著不起,非要她先點頭答應才行。
宋璟文覺得事有蹊蹺,連忙望向母親道︰「娘,二嫂這是為什麼呀?」
沈氏扶著胸口道︰「那話我可說不出口,你們問她,讓她說」
吳氏拽著徐鶯的衣袖,抽抽嗒嗒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徐鶯听到最後,驚得倒抽一口涼氣,而宋璟文氣得臉都白了,顧不得長幼尊卑,狠狠地甩了甩袖子道︰「二嫂你是不是瘋了這種江湖行騙之人開出的方子,全是無稽之談你居然糊里糊涂地就信了,芷蘭才多大,您就敢要她」後面的話,他氣得實在說不出來了,只將足一頓,吩咐下人立刻將那個滿口胡言的老道兒給打出府去。
徐鶯忿忿地掙開吳氏的手,沉著臉色,暗咬銀牙道︰「蔻兒病了,我也心疼。可誰要是以此為由,亂動蘭兒的一根頭發,我徐鶯絕不放過她。」
沈氏繼續呵斥道︰「我也不饒,往後,你要是再敢打孩子們的主意,我就讓老2把你休回家去。」
吳氏見自己把眾人都被逼急了,聲咽氣堵,又汪汪的滾下淚來。可心里卻依然固執己見,恍惚片刻,突然想起那兩個人,月兌口道︰「還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