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城城主府,偏僻處的一所房間里。韓公子和鶯兒面對面的坐著垂淚,鶯兒含淚將他走後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將外面的傳言相告︰「……都是我不好,引狼入室,害的老爺和夫人被問罪。公子,你和三小姐說說,都是鶯兒一人的錯,讓他們殺了我,換回家人平安吧。「
韓公子仲怔了良久,苦笑道︰「你以為你一人能惹多大的禍?這是有人在故意算計我們家,你就是再小心也是逃不過的。」
他到底不是傻瓜,韓家長子,再怎麼不濟事,眼光和分析能力還是有的。這件事,從許氏和他父親提及婚事起,就做好了一個圈套。等著他們家落網呢。他的父親、母親、他、鶯兒,甚至連同許氏,都是人家棋盤上的棋子而已。棋手就是那十六歲的三小姐蘇離。她要給自己的母親洗出一身清白,他們這些人,就是污漬的承擔者。
「那,我們該怎麼辦?」鶯兒怔怔的听韓公子分析完,「我們一家人,是不是要一塊兒死了?」
「只怕是的。」韓公子看向她,「你怕嗎?。」
「我不怕。」鶯兒含淚而笑,「能和公子一塊兒死,鶯兒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鶯兒只愧疚,連累了老爺和夫人還有幾位小公子。」韓直羽和其夫人只生有一個兒子,另有姬妾生下庶子庶女若干。
韓公子嘆息一聲,望望四周。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事情或許還有轉機。不然怎麼不直接將他扔進大牢,反倒送來這里。
就在他思忖間,蘇離來了。笑吟吟的推門而入,身後跟著素琴。蘇離不再穿著那身樸素的偽裝。而是一身十二幅湘水繡紋的及地長裙,鵝黃色紗衣,淺粉雙面繡茶花披帛。綠鬢如雲,環佩叮當。
韓公子不認識她。鶯兒先行下蹲行禮︰「見過三小姐。」
蘇離微微一笑︰「兩位免禮。」坐到主位上,直言不諱道︰「韓公子,家逢大難,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韓公子冷笑一聲︰「三小姐,韓某能有什麼打算?是三小姐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吧?。」
蘇離笑道︰「慚愧。蘇離此番能成功,實屬僥幸。令尊敗在輕敵之上。韓公子,你不可否認,令尊其實是看不起我們母女的,是不是?」同時,她大有深意的瞥了一眼鶯兒。鶯兒窘紅了臉,她初見蘇離,也是一樣小看了她的。
韓公子漲紅了臉,氣道︰「就算家父一時失眼,也不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難道就因為沒看出誰人實力高,就要全家陪葬嗎?。」
「那倒不是。」蘇離好整以暇,端起茶盞啜了一口︰「韓公子。令尊若是普通平民,或是在鄉間耕讀傳承。自然無此顧慮。然令尊出仕為官,為官就有風險。為官者,不同平民,有各種特權。韓公子,難道你從小到大,沒有享用過特權?」
蘇離的話總的來說就一個意思。當官的,享用了各項特權,相應的,就要付出代價。這承受權力交接風險就是其中之一的代價。誰都躲不過、避不開。韓家想要誰都不得罪,永遠中立,誰當權都能穩坐官位。這怎麼可能?當然,也不是沒有這種官員,人家不摻和內斗,只听命城主府。蘇玉生當權用的著。蘇晨當權一樣用的著。但這樣的人,都需有真正的本事,辦事能力強才行。而且,這種人也永遠升任不成心月復,屬辦實事的中層官員。
但韓直羽不是。他給自己的定位就錯了。沒有獨一無二的本事,不想得罪人,又一心要身處高位。既不選擇一位主公,又不大公無私。若祺城政權穩定,有一位城主也就罷了。偏偏在沒有城主的時候,韓直羽來個‘和稀泥’的當官策略。兩邊不得罪的後果就是兩邊不討好。無所作為就是錯。所以,蘇離選擇他當替死鬼選擇的理所當然。
「你怎麼就不想想,為什麼一個替你父親說情的人都沒有?」蘇離輕綴了一口茶,不慌不忙的問道。
韓公子直愣愣的听著。他第一次發現,自已以往的認知是那麼蒼白、單薄。眼前這麼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卻比他要見識強百倍。
「可,也不是我父親一人這樣……」他虛弱的辯駁。
「確實如此。」蘇離坦然承認,「禍事從天降,雖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我選擇你們家,一來是因為你父親的為人處境,而來也有隨意性。我要謀劃的事,你家的條件配起來剛剛好。畢竟你沒娶妻。」
鶯兒的臉色「刷」的變白,顫抖的問︰「三小姐,若公子已有夫人,你是不是就,就不會選擇韓家?」
「不一定。」蘇離道,「娶了親也可以和離。前朝有公主賜死男子原配發妻,再招為駙馬。沒有妻子更好,有了也沒什麼大礙。主要是看你家公子的性格。若換個性格剛硬的,比如親到城主府拒婚,又或者不是連夜離城,兩處消息不通。我處理起來便有許多變數。你家公子現在這樣優柔寡斷、沒有擔當、成不了氣候的性格是最好。」
一番話說下來,鶯兒的臉色沒有好。韓公子則越發難看。優柔寡斷、沒有擔當、成不了氣候,這些用詞像利刃一樣一刀刀剮著他的五髒六腑。
「三小姐,你撥冗前來,不會只是來評價我們家做人失敗的吧?。」他蒼白著臉說道。
蘇離笑了笑,道︰「抱歉了。往常沒什麼人和我說話,一時忘懷,話多了些。」呷了口茶,轉言道︰「我來是想問一問。韓公子,令尊和令堂是沒的救了。但公子你卻可以活下去。不是忍辱偷生,而是光明正大以韓家長子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和父母一起共赴黃泉,不知你所欲如何?」
「你什麼意思?」韓公子青著臉問。
「意思是這樣的。」蘇離道,「只要你承認我對外宣揚的是事實。你父母的確圖謀不軌,而你看不慣他們所為,逃離祺城。之後又聞詢父母有難,回頭自首盡孝。我大哥便會以你忠于祺地、孝于雙親的名義特赦你。還會給你個清閑小官做做。你的幾個弟弟妹妹,也會一同無罪釋放。」
韓公子冷笑道︰「是不是還需我父母也一同認罪?」
蘇離優雅的笑道︰「這般便是更好了。我不強求,或許韓公子需要考慮一下?這樣吧,我等你到明天早上。對了,你若是想探視雙親也可以,我吩咐過了,你倒時和門外的守衛說一聲就行。」說完,她施施然起身,離開了這所房間。
「小姐,韓公子會同意嗎?。」素琴半憂半喜的顧慮。
蘇離笑道︰「韓公子麼,為人優柔寡斷。不過韓直羽大人經此一事相比性格會有所改變。為了家族傳承,他定會認罪,來換取兒子的光明前程。」
素琴恍然大悟︰「原來小姐剛剛那些話,從頭到尾算計的都是韓大人?」
「當然。」蘇離厭惡的道,「韓公子這種二十來歲還頂不起家業的無能紈褲,有什麼值的費心的。剛剛那些話,就算他說不全,鶯兒也會補充全的。這種男人,什麼事都靠老爹,就讓他親爹用命再為他鋪就一回吧。」
事情沒有出蘇離的意外。韓直羽答應了認罪,用以換取兒子的活路。蘇晨從善如流的處決了他們夫妻倆,以及一眾姬妾管家下人等等,理由是這些惡奴為虎作倀,事實上是他們祥知內情。韓公子作為忠孝兩全的典型被無罪釋放,還封了個清閑的末品小官,在祺城混沌度日。鶯兒作為勇于放走蘇離的英勇女性,也一同被無罪釋放。蘇離還以示報恩,特意取消了她的奴籍。
韓公子領著一群庶弟庶妹,靠著微薄的薪金和家族祭祀田產度日。生活不復往日的奢華。好在鶯兒精打細算節儉度日,倒也維持的下去。瑣碎的生磨平了昔日的心高氣傲。韓公子家境不寬裕,大戶人家不會將女兒嫁給他,小戶人家又嫌棄他有一群年幼庶出弟妹要養。一來二去,韓公子索性正式娶了鶯兒,兩人到底做了正頭夫妻。這些都是後話了。
蘇晨對韓家人的處置,既讓人看見了他雷厲風行的一面,又看見了寬和待人的另一面。連挾持親妹的仇家都可以善待後人,他們這些昔日效忠蘇玉生的又算什麼呢?不過當時是听命行事罷了。紛紛放下了心妨。蘇晨的工作局面很快打開了。
全面控制住局勢後,他立刻以城主府的名義,給宛城、夾巒溝、江城等祺地下轄各大小城池發布政令,宣布自己為正統。撤銷了蘇玉生的大將軍一職,命由蘇雷接管。蘇玉生等謀逆束手就擒變罷,如若不然,蘇雷可就地剿滅。凡有相助蘇玉生軍隊的,一同視為反叛。決不輕饒。
這份政令傳到了蘇玉生的手中里。比他的私人渠道只慢一步。送公函的原本就是蘇玉生一派的手下。蘇晨特意漏下來辦特定事件的。蘇玉生若是想殺人泄憤,殺的也是他自己的爪牙。
這種舉動,完全就是為了來惡心人的。
蘇玉生氣的七竅生煙。一腔邪火又發不出來。怒的將帳篷劈的稀爛,厲聲喝著明日就出兵,勢必攻下四甕城,殺掉蘇雷。
有幕僚勸他︰「將軍,四甕城中猛將如雲,一時只怕攻克不下。不如轉頭攻克宛城。宛城地處交通要道,守軍稀少。咱們以宛城為根基,再謀其它不遲。」
蘇玉生大怒︰「屁話!宛城本來就是我的,什麼叫攻克!老子去了,它還敢不開門?」
幕僚驚的目瞪口呆。老大,宛城是祺地的,不是你的。宛城駐軍听令的,是祺城官方。之前你代表官方,他們自然听你的。現在就難說了。或許一時半會還沒反應過來,又或是有猶豫。正該乘此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才是。都換上自己人。有了地盤才能做長期斗爭啊!
蘇玉生信誓旦旦︰「等我殺了蘇雷小兒,看還有誰敢投靠蘇晨!」
欲先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幕僚嘆息著退了下去,這一回只怕全家老小都要跟著陪葬了。
蘇雷也接到了政令,驚喜交加,興奮對雲絮飛道︰「我們贏了!大哥贏了!」
雲絮飛、蔣世紹、楊繼業紛紛恭喜他︰「恭喜大公子,啊不,恭喜城主大人得登主位。」
蘇雷笑道︰「這回好,我們再不用束手束腳的了。想必蘇玉生也等不及了,決戰的時候就要到了。絮飛,你去整頓軍隊,尤其是雲驍騎,讓大家打起精神做好準備。蔣叔,城中後勤防御就交給你了,有什麼缺的少的盡快報上來……」吩咐完了一圈後,轉頭笑看楊繼業︰「楊將軍,你的家眷無事,已經全都歸家了,沒有少一人。我大哥派了精兵護圍住楊府,不怕那些報復的小人,你只管放心。」
楊繼業還沒接到家書,然而他知道蘇雷這麼說就一定是真的,心下激動︰「大將軍,楊某沒什麼不放心的。我楊家兒郎也是從小強身健體,個吧小毛賊不在話下。大戰在即,楊某原為先鋒,殺光叛逆。」
蘇雷雙手和拳一揖︰「楊將軍,蘇雷謝過。有楊將軍領先鋒,定能旗開得勝。」
很快,蘇晨即位城主,大戰在即的消息在軍中傳開了。人人喜氣洋洋。和平的生活就要到來了,恨不得立時就殺光叛逆,回鄉听封賞。軍中士氣高昂。
殷如行听到消息後也同樣高興,還很忙碌。因為當下就有好些傷員要求歸隊,這是最後的時刻了,只要在戰役中有功,回去後篤定能封賞,誰還能白白浪費了這機會不成?
幾個藥童忙的腳不沾地,風風火火的一個個檢查。大部分傷員都可以傷好歸隊,一小部分還需繼續修養。
其中有個傷員是雲驍騎的,怒的在門診處大喝︰「我的傷都好了,你憑什麼不給我歸隊?」
殷如行苦言相勸︰「你的傷沒好透,一旦用力,傷口就會裂開,當然不能歸隊。」
該傷員輕蔑的一瞪眼︰「你個娘娘腔知道什麼?看見點皮肉破就大驚小怪。老子說好了就是好了。」手一揮,呼啦啦推開她,大步踏出門。
殷如行疼的倒吸一口涼氣,眼淚都疼掉了下來。要命!這該死的家伙個子太高,剛好推在她的胸口處,疼死了。
抽吸著等疼痛過去,她回過頭對守知道︰「你幫我看著,我去一下雲驍騎駐處,不能讓那家伙上戰場,他的傷只是外表皮好了,里面的傷口還沒愈合,經不起撕拉的。」
「去雲驍騎?」守知抖了一下,「行知,我看算了吧。那些雲驍騎太凶了。反正你都說過他傷沒好了,他不听是他自己的事。」
「不行。」殷如行搖搖頭,毅然出門。她忘不了那些雲驍騎對敵時的勇猛堅毅,正是有了這樣的男兒沖在前面,他們這些後方人員才有生命保障。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其中一個因大意傷勢而陣亡——
寫到三千字,如行同學沒來得及出場,只好再寫一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