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幻裁,團裁。陰暗潮濕的地下水牢中。
不時傳出求救和痛苦的申吟聲。
腐臭的髒水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味道,鑽入鼻息之中,令人頭暈目眩。
輕巧的腳步踩在濕滑的地面上,小倩捂住嘴巴,竭力將那惡心的味道阻止在外,但腐臭味兒卻還是從指縫中溜進來,激起她一陣陣反胃的感覺。
听那為首的黃鼠狼精的布置,似乎所有兵力都已經被安排去尋找她的蹤影。而金殿,後殿,火海……幾乎整座妖界都已經納入黑山的搜尋範圍,他卻偏偏落下了地下水牢這個骯髒的地方。
或許,是被惱怒沖昏了頭腦,他竟然忽略了這個絕佳的藏身之地。
而小倩,便要趁機鑽一下空子,偏要躲進這個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只是,越往里走,小倩的心情卻愈發地沉重。
方才那心痛的感覺仍舊隱約存在……
床底下,當笨熊精的腳步聲響徹耳際,當小倩以為自己無路可退之時,身後一雙手卻突然捂住她的嘴巴。
她驚恐地想要掙扎,卻在感受到那雙手的溫度時,徹底地安靜下來。
那是一雙溫柔而嬌小的手掌,手腕處散發著幽幽的味道,如同雨後的竹林,淡雅而清香,沁人心脾。
那人將她拉到深處,慌亂之中,喂給她一顆藥丸。
然後,俏皮的眼楮眨了一眨,小男孩兒對著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便鑽出了床底。
君竹!
小倩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
她驚恐地呆怔在原地,才意識到方才那粒藥丸,分明是讓她不能動作不能出聲的定身丹。
但最為可怕的卻不是這個,當她在漆黑的角落里,听到外面一群群的小妖們齊聲大叫著「參見黑山夫人」時,她驚愕地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她終于明白了君竹的良苦用心——
將她定身在這里,然後,變換做她的模樣去見黑山,而將唯一生存的機會,給了她。
晶瑩的淚花自眼角滑落。小倩默默地流著眼淚,嘴里的嗚咽聲卻哽在喉嚨中,不能發出。
她想要阻止君竹,想要告訴他,你這樣去無疑是送死!黑山法力高強!小小障眼法,就算能夠瞞過愚昧無知的小妖們,卻無法對精明的黑山奏效!
到時,等待他的,便是萬劫不復!
永遠的毀滅!
她掙扎著想要離開,就算永遠被黑山圈禁在後殿之中,就算得不到自由與幸福,她也不要君竹為她犧牲!不要這個單純的孩子,為了她這個相見僅是幾次的朋友,而毀掉一切!
但是,她的身體是那樣的僵硬,身體內的定身丹在慢慢消融,控制著她的一切動作。她無法出聲,無法動作,無法引起小妖們的注意,更加的,無法阻止君竹這固執的行為!
這一刻,除了流淚,她什麼都不能做。
眼淚彌漫了雙眼,眼前漸漸氤氳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流淌下來,滴落在堅硬冰冷的地面上,融成一片晶瑩的離殤。
他走了。
他們,離開了。
而她,還在這里……
不知過了多久,食指突然不被察覺地動了一下。隨即,中指、拇指……整只手,乃至整只胳膊,都可以動彈。
定身丹的藥效消除了,她用盡力氣從床底下爬出來,喘息著站直身體。
房間中。
空蕩蕩的一片。
沒有君竹的笑容,沒有小妖們的凶狠與貪婪。
只剩下她,與身上飄飛的白衣,幽幽地站在從窗口吹來的風中,默默流淚。默默心痛。
該怎樣做?
小倩的腦海中混沌一片。
這時,地面上一張紙條輕盈地飛起來,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般,落入她的手心,停歇下來。
她將那紙條展開來看——
清秀的字體。
只有簡單的幾個字——
尋找自由。
那一刻,心中的世界轟然倒塌,轟隆隆的聲音響徹耳際。
那一刻,小倩听不到外界的聲音,她的眼前是霧茫茫的一片。
白色的世界中。
有個弱小的身影緩緩接近。
那是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小男孩兒,一身淡綠色的衣袍,顏色鮮翠欲滴,如同雨後初生的新鮮竹筍。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挺翹的鼻梁下,一張薄而女敕的小嘴,新鮮得像剛剛剝開外皮的橘瓣。綠色的絲帶柔軟得如同柳條,彎起他長而烏黑的發,束成一個小小的發髻。
遠遠地,他從一片翠竹林中慢慢走來,嘴角的笑容宛如穿透竹林的陽光,那般新鮮,那般耀眼。
小倩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他。
可是,那男孩兒卻笑著轉過身去,似乎在刻意地捉弄她,待她的手接近,他就加快腳下的步伐。
小倩一直狼狽地跟著,一路上,她經歷風雨,被坎坷的地面絆倒過無數次,可是,只要看到那小男孩兒,就有無盡的力量支撐著她的身體,堅持不懈地向前走。
終于,在她觸模到男孩的身體時,他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茫茫的白霧之中。留下的,只有隱約的笑容……
飄渺虛無的笑容……
夢散了……
小倩回過神來,手中的紙條已經化作一道翠綠色的絲帶。
她痛苦地握緊了那發帶,腳步沉重地向前邁去……
如今,走在這陰暗潮濕的地下水牢,小倩心中最擔憂的,卻還是君竹。
如果黑山發現了君竹的真實身份,那麼,等待他的,是否將會是懲罰、監禁……亦或是……死亡?!!
小倩已經不敢再往下細想,只有更緊地握住手上的綠色綢帶。
入口處有說話的聲音,似乎是方才離開的守衛趕了回來。兩只妖精的聲音略帶疲憊,在這洞中空曠幽寂,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們兩人的對話——
「臭小子!害得咱們全都跟著吃瓜撈!黑山大人的脾氣啊,真是……唉!」
「可不是嘛?!剛才我看到了,那黃鼠狼精……哎呀!那叫一個慘哪!五髒六腑都被挖出來了!半死不活的!求饒都沒用!結果,還是讓黑山大人給殺了!真是嚇人哪!」
「噓!你小點兒聲!不要命了啊?這麼大聲嚷嚷!萬一被黑山大人听了去!小心他像對付那個臭小子一樣,把你活活掐死!」
「你可別嚇唬我……我可不想死後還不能灰飛煙滅!想想那小竹妖被碎尸萬段的模樣!我就一個勁兒地打哆嗦!」
……
兩個人的對話還在繼續,洞內的小倩卻已然沒有勇氣再听下去。
活活掐死……碎尸萬段……
這便是君竹的下場嗎?到死,他都不得安寧!
小倩絕望地閉上了雙眼,淚水撲簌簌地從眼角滑落。她倔強地咬住唇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許久,深深的監牢中遠遠傳來一聲咳嗽。
那聲音竟像魔法一般,定住了小倩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