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們藏在水缸里，你快要窒息，而我，卻安然無恙。而且，外面的談話聲，你應該也听到了。還有，那天我被那道靈符教訓得快要魂飛魄散，那個場面，你也看到了……」
她的聲音低低的，似乎快要被夜色吞沒。
寧采臣坐直了身子，面對著她。
「小倩……」他的眼神認真，面容嚴肅。
小倩看著他。
「我知道了……你是狐妖……」寧采臣的聲音低沉好听。
雖然心里已有準備，小倩的心卻還是忍不住向下墜落。
「但是——我不管你是不是狐妖！我不管你是不是人！我不管，你到底是什麼身份……」他的聲音突然激動了一下，又再次恢復到方才的寧靜，「不管怎麼樣，你都永遠只是小倩，只是簡簡單單的小倩……」
他的神情慌亂，似乎竭力將自己的心聲表露給小倩听。可是，他的嘴巴很笨，笨到只會講些有的沒的，不會說好听的話逗小倩開心。于是，他的神情有些落寞。
他失落地抓抓頭發，低聲問︰「我說的很差勁吧？」
小倩靜靜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我不會講好听的話……不會逗你開心……」他笨拙地解釋著，慌亂得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許久，空氣中再次安靜下來。
小倩久久地看著他，臉上突然添上一絲甜蜜的笑意。
「沒有啊。」她搖搖頭，心底甜蜜的感覺蔓延開來，「你說的很好，很好呢。」
「真的嗎？」寧采臣的眼楮被點亮，喜悅填滿他的笑容，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小倩重重地點頭。
那幅畫面，她淡淡的笑容，她清澈的眼眸，都帶著繽紛的色彩映入他的眼底，心底。仿佛只要她的一句肯定，他的幸福便從此圍繞身旁。
頓了一頓，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從衣襟中拿出燕赤霞送給他的那張靈符，把它亂七八糟地揉成一團，然後用力地扔進流淌的小河中。
看著河水完全吞沒那張黃符紙，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像卸下了包袱那般輕松，嘴角高高揚起。
小倩好笑地瞅著他︰「把靈符扔掉，不怕小蝶那個壞女人再來找你麼？」
寧采臣笑容坦蕩，單純得像是毫無雜念的小孩子︰「我怕那符會傷害你。」
小倩瞪著他。
她的神情十分嚴肅，好像他做了壞事一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的臉。
寧采臣慌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小……小倩……」他擔憂地開口問，「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或者是……做錯了什麼？」
小倩不答。
寧采臣更慌了，他嚇得臉色蒼白，站起來瞅著小倩的臉，聲音恐慌︰「小倩……你……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小倩的眼楮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然後——
她突然「撲哧」一聲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小牙，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捏住寧采臣的臉。
寧采臣被她捏的齜牙咧嘴，痛得連聲低呼。
小倩哈哈笑著，這才留情放開了手。
「笨書生！」她撒嬌似的瞅著他捏的通紅的臉，嘴邊是甜甜的笑意。
寧采臣低頭，揉著自己生疼的臉。
「疼不疼？」小倩輕聲問。
寧采臣點點頭，想著想著又搖搖頭。
小倩忍不住笑出聲來。然後，輕輕拉過他揉臉的手，放在手心中。她抬起眼楮，目光澄澈澄澈。
那一刻。
夜風似乎有些凌亂，吹動天空上眨眼的星星，輕輕地響著，如同窗邊的風鈴，清脆而好听。
他的頭發也被風吹得很亂，碎發遮住了透明的眼底，遮住了他英挺的眉峰。
他的臉上還有紅紅的印記。
他的快樂透明得像一個單純的孩子。
那一刻。
似乎有一股熱流自她的心底涌出，填滿了她的心脾，哽咽了她的喉嚨，溫熱了她的眼眶。
這種感覺，讓她想起她遙遠的家鄉，那個車水馬龍的時代，那個燈火通明的城市，那個只屬于她的溫馨的角落。
那一刻。
她只想這麼靜靜地看著他，守著他，兩個人安靜地、專注地對視著彼此，直到天邊升起溫暖的太陽。
如此美好的夜晚。
如此安靜而清爽的風。
她的臉突然漲紅。
然後，猝不及防地——
她俯子，在他臉上被捏的疼痛的地方，輕輕地，輕輕地，印下一個吻。
那個吻比秋風還要清涼。
比夜色更加朦朧。
比月光還要皎潔。
寧采臣突然愣住。
一瞬間，他只覺得臉上漲紅，渾身的血液凝滯，整個人麻木得快要忘記呼吸。
等到他定下神來再看向小倩的時候，她已經換上同往日一般俏皮的神情，抬起頭，遠遠地望著天空中的月亮。似乎方才那美好的感覺，只是一個虛幻的夢境。
寧采臣後知後覺地撫上自己的臉，被捏的生疼的地方，竟然不再那麼痛了。
他將心底的慌亂收起，抬起頭，順著小倩的目光一同看向天空。
今晚的月亮並不圓。
但是，卻很亮很亮。
奔流的小河，歡快地唱著一支又一支曲子，揚起笑臉漂流到遠方。
夜空中的星星，調皮地眨著眼楮，在與月亮遙遙相望的地方，歡快地釋放著屬于它們自己的光芒。
小倩閉上眼楮，用力吸一口沁涼的空氣。然後，俯，掬一捧清水，遞送到寧采臣面前。
寧采臣看著她，滿眼的不解。
小倩的眼楮比月亮還要明亮。
「謝謝你。」聲音中是發自心底的真誠。
然後，她將手放低。
在她的手中，寧采臣看到了——
一輪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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