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前,暮琪玉尚元宮登基,改元久安。
此刻的他已經是真正的皇帝了。
噙月被蓮子樂抓著,只能歪著脖子看他徐徐走進,心情居然如初見那般。
明明知道他是一個金絮其外,敗絮其中的人,還是忍不住為那絕世風華所震動。
雖然做了皇上,但那股與世隔絕的仙氣居然一點也沒有消減,標志性的水潤薄唇還是習慣性地上揚,
真是個……小騷包啊。
「母後,你又欺負寶賢了。」
「本宮逗逗自家女兒也不行,哎,這日子沒法過了。」
蓮子樂又和來請安的皇帝兒子調笑了幾句就放他和暮桀風下去了,噙月都沒撈著以妹妹的身份與他說話。
鳳軒宮垂鎏院落中——
身著龍袍的男子看著那不符合四季時節開放的嬌艷花朵似發起了呆。
「看到了?」
「血域念給我听了。」呆滯的語氣沒有溫度,「真沒想到我疼了半輩子的妹妹居然在最後捅了我一刀。」
「要按計劃進行嗎?」
「要不然呢。」那淡金色的龍袍像一層光暈罩在他身上,暮桀風從他身後望去,心頭突升一種不適之感,作為一個帝王,的確是沒有資格選擇心軟的。
「就今晚?」三個普普通通的字,說出來卻像是從結疤的傷口中擠出的鮮血那般困難。
「她已經有所行動了,早處理掉,孤就早安心。」
「有所行動?」
暮琪玉 地一聲,伴著衣尾掃起的花瓣,優雅急速的轉身。
「你的話……太多了。」
「是。」暮桀風抱拳小小退了一步,「那蓮鳴那邊——」
「他?」暮琪玉轉著晶瑩的雙瞳,輕蔑的眼神從中溢出,「我動手了解了他的寶貝女兒,你以為他會無動于衷?他動手的時刻,就是我們借機鏟除他的時候。」
「臣定會按照陛下吩咐的去做,只是,」暮桀風抬起頭一臉肅殺地看著眼前的年輕帝王,「陛下答應我的,也一定要做到。」
「那是自然。」凶狠的表情從臉上退卻,換上標志性的笑容,暮琪玉牲畜無害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們是兄弟啊,我怎會騙你。」
另一邊,噙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蓮子樂勸離鳳軒宮。
在尋花閣,至少還可以多幾個人轉移她的注意力,再這麼單獨相處下去,她就要被隨時隨地降臨的鞭子和鍋碗瓢盆嚇出後遺癥了。
「太後駕到——」
伴隨著太監的高聲稟報,噙月一副小媳婦的樣子挽著蓮子樂的胳膊,在眾人**果地觀賞目光中入場。
尋花閣的頂樓如小型議政殿般布局,有專門鋪上好幾層階梯後架起的主座,噙月與蓮子樂一並,在最靠近它的左邊副座上坐了下來,也正因為如此,底下人對她毫不掩飾地流露的各神她可以看地一清二楚。
怕是她和折聆,清清的緋聞已經傳地滿城風雨了吧,否則那些個名媛貴婦怎麼都一副交頭接耳,品頭論足的模樣。
噙月本是不懼圍觀的,但面對這浩瀚的竊竊私語的陣勢,還是不情願地敗下陣來,就她一個人在副座上,孤立無援啊。
她咬著下唇,愣神地看著桌子上干淨的器皿,思緒這蓮寶賢的存在果真成了她們茶余飯後的笑料。
比起名媛貴婦們的調笑,那些個自以為是的皇親貴冑們的輕蔑才是真的讓人難以忍受。
難道她在彩袖香池摑掌清清的事也被別人知道了?
想必是如此吧,要不以她的身份怎麼會招致那樣輕蔑的眼神,在這男尊女卑的世界中,冒犯自己的丈夫恐是世俗所不能容的。
今天這個尋花季,她有的受了。
既然這樣,那折聆……
想到折聆也可能正被那幫婆娘們品頭論足,噙月連忙抬起頭尋找那抹鵝黃。
意料之中應該與很多不善地目光相遇……
意料之中應該閃現一片華裳裙擺……
意料之中應該會對上他低著或側著,松散扎起的頭發……
可是,為什麼?
她只是抬起了頭,只是看向了嘈雜的人群,意料之外出現一雙淡然的雙目。
他,一直在看她……
這樣的想法讓她一陣心悸。
四目交接的瞬間,她俯視,他仰視,本是幾步之遙,卻似隔了山山水水,四周的喧囂被噤了聲,尷尬煩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噙月單是看著那望向自己的眼神就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好想撲到那個胸膛上大哭一場,告訴他,她今天看到了干娘,跟個神經病似的老打她。告訴他,那些個抹著紅嘴唇的臭女人們陰險地看著她交頭接耳,她好像抽她們。告訴他,今天清清對她的態度好差,跟個活閻王似的。
好多好多想告訴他,雖然可能會被罵。
噙月撫上胸口,眉微微而蹙,對著那雙同樣變換了好幾種思緒的眼露出疑惑的眼神。
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感覺。
另一邊的折聆也被這突然將臨的四目相接亂了心神——
他本來也是「享受」著和噙月同樣的待遇,但他旁若無人的境界實在是太高了,獨自飲著酒跑著神,連旁邊凌波為了轉移他注意力,試圖為他減少尷尬的邀請都沒有理會。
思緒正在心底深處亂逛,不小心撞上了一片月牙白,「小寶……」
染著酒香的唇輕柔地溢出那個人的名字。
對了,她剛才隨著她姑姑一起進來了,想著,蘊著滿目淡然的雙眸抬了起來。
然後,僅一霎那的搜尋,就于茫茫人海中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眼楮。
他們都以為是對方先看到的自己,卻不知道上天安排了一場不差分毫的「相遇」,就如並蒂水仙的祝福降臨的瞬間,對于彼此,總是不會早一步,也不會晚一步。
這究竟是什麼……
有時候,不是因為愛而生出相遇,而是因為不斷地相遇而生出情,佛語雲,此為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