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家的女人踏著碎步,嘎茲嘎茲地走向處于大街轉角處的商店,剛剛走出街口,就看到在街口的一棟房子前面搭了一個雨棚,雨棚下面放送幾張桌子,桌子後面站著幾個中國人。
松田家的女人以為又是招工的,連忙接著幸子就要走,不料雨棚下面出來一個中年的男人,快步追了上來,松田家的女人只好站定向來人鞠了一躬,「請多多關照!」
來人也微微鞠了一躬,並用不太熟悉的日語說道︰「這位大嬸,這是你的女兒呀,真漂亮,來!叔叔給你一個糖果吃吃。」
來人形象萎瑣,口水在他口腔里打轉,就像小紅帽故事里的大灰狼。從口袋里掏出一粒糖果來,松田家的女人趕緊把自家女兒拉到身後,但是小孩子不知道人世的險惡,卻伸出一只手去接萎瑣男的糖果。
萎瑣男說道︰「大嬸不用怕,我們這里是一所學校,我看你們家小孩正值上學的年紀,特地前來告知。」
「我們這家學校師資雄厚哦,教授日文和,大嬸你應該知道,女孩子學會就可以嫁到天朝上國的富貴人家去,一家人從此吃喝不用愁哦。」
「而且,我們這里一個學期只收2元錢的學費哦!」萎瑣男耐心地推銷。
听起來是很誘惑,但是這男人的形象太差,松田家的女人把女兒手中的糖果挖了出來,丟給萎瑣男,然後急忙走開了。
萎瑣男回到雨棚底下,學校的其它員工連忙叫道︰「明校長,如何?」
萎瑣男搖搖頭,說道︰「也許是我的樣子太過凶惡,很難讓人信任,等一下就由你們上吧,務必把那個女娃兒招進來。」
剛才的這一幕,正在各個粥棚巡視的廖日春早看在眼中了,他走了過來,叫道︰「拐子明,你在這里干什麼?在我的地盤里,不許你干那些拐賣良家婦女的勾當!」
拐子明說道︰「老子以前是一個專業的拐子佬,不過現在已經洗手不干了,現在我是四日鎮中心小學的校長,這里有我的證明,是東瀛縣政府出具的證明。」
拐子明拿出一張印有紅印的紙張出來。
東瀛縣的縣長叫做楊度,這個家伙早就凶名遠播,專門使一些下三流的手段,殘害日本人民,廖日春早有耳聞。
廖日春說道︰「我不管理你有什麼東瀛縣政府不政府的,在這里胡作非為就不行!」
拐子明大言不慚地說道︰「我是四日鎮中心小學的校長,在這里當然投資辦學,當然是抱著教書育人、服務日本人民群眾的目的來的。」
廖日春冷笑地說道︰「拐子明,你這些屁話騙得了誰?」
中國雖然取締了妓院,但是這個有幾千年歷史的行業是不可能一下子斷絕的,這些家伙總是變著花樣,不能夠開妓院就干起了拐賣婦女的勾當,特別是拐賣日本和俄國的女人,還是合法的事情。
當日本的年輕女人被拐賣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們又把目光放在了下一代,這個拐子明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在這里打著開辦學校的名義、其實干的就是買賣婦女的勾當。
拐子明說道︰「不錯,廖日春,我在這里辦學的目的,就是為了挑有潛質的日本少女進行培訓和教,然後把她們介紹到國內給有錢的大老板,幫她們找到好老公或者好的工作崗位,這有何不可,這里的日本人巴不得他們的女兒嫁一個中國的有錢人,你管得著嗎?」
拐子明說的也是實情,只要日本人願意,他廖日春也無可奈何。
拐子明得理不饒人,說道︰「而且,我們得到縣政府的授權,是受法律保護的,廖干事只是慈善機構的一個辦事人員,你似乎沒有權力來管我們的事情吧?」
如果拐賣的是中國人,這些人在中國早就被拉槍斃了,但是在日本,則很難說得清楚了,雖然東瀛縣歸中國政府的管制,但是日本人卻不受中國憲法的保護。
廖日春只是一個干事,無權無勢,以前就是日本難民也敢欺負他,他也無可奈何,更加何況拐子明這些受中國憲法保護的無賴。
廖日春的手在空中胡亂揮舞了一下,最終只得無奈地搖搖頭,失望去走了。
氣走了廖日春,拐子明洋洋得意,對開手下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說道︰「陳老師,等一下由你出馬,一定要把剛才那個日本女娃兒招進來學習。」
松田家的女人芳子剛剛走過所謂的鎮中心小學,又有一個長得非常和善,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來,用日語說道︰「這位大嬸快來這里看看,我們這里招工,專做刺繡,按件計算,一個月可以攢上好幾元錢哦!」
松田家的女人被吸引住了,跟著男人走到一棟木房前,那人從房子前面的桌子後面拿出幾塊刺繡的樣板,說道︰「就這個樣子,繡一個一毛錢,一般一天最少能夠繡一個,一個月起碼能夠繡三十個,就有三元錢哦,你也可以拿到家里來做,躺在床上都可以賺錢哦!」
松田家的女人有一點心動了,一個月三元錢,足夠她們母女兩人不用去領稀粥也能夠生活下去,就算家里的男人不去歐洲也可以生活了。
松田家的女人仔細衡量了一下,說道︰「我想拿一些回去做,可以嗎?」
男人從里面拿出一堆各種顏色的絲線、布塊出來,用一塊布包好了,遞給松田家的女人,說道︰「先給壓金兩塊錢,等結算的時候再退還給你們。」
也許這個中國男人比較誠實,也許這個男人說的話很具有吸引力,最後,松田家的女人思慮再三,還是拿出了兩元錢,拿了一袋子的彩線和布塊,準備回家做刺繡。
事實上,一路上直到商店,松田家的女人遇到各種各樣的招工,一個比一個說得好,一個比一個說得賺,讓松田家的女人眼花繚亂。
如果張山長來到這里的,他一定會覺得非常熟悉,就像九十年代初的南方城市,到處都是這樣的招工陷阱。
日本的男人被賣了豬仔,剩下一幫婦孺在家,而且手中攢著一筆「不菲」的安家費,那些唯利是圖的人就同鯊魚遇到了血腥,紛紛游了過來。
如果這些難民營不是有朝鮮集團軍駐守,這些人恐怕會組織開拓團登陸明搶了。
松田家的女人來到商店,看到商店里面的商品琳瑯滿目,很多人排隊購買日用品。
作為第一個登陸四日鎮的商店,當然生意火爆,賺得盆滿缽滿。
松田家的女人在商店花了一元錢買了幾個肉罐頭,店主說這種東西不用開火煮放在粥里就能夠吃。
此外她還買了三十斤大米,這東西放在家里,她看著心里踏實,另外他還買了一個鐵鍋用來自己做飯菜,以及一些盆碗筷子瓦煲等等生活用品,這花去了她三元五角錢,店主還答應送貨上門。
松田家的女人在肉檔處看了好一陣,最後又狠下心來割了五角錢的肉,目的是給她女兒解饞。
五角錢有三斤肉,松田家的女人提在手中喜滋滋的,拉著她乖巧的女兒往回走。
回去的時候,松田家的女人看到剛才的那個鎮中心小學很多人在為自家的小孩報名,于是又為她的女兒報了名,交一年的學費4元,讓她的女兒成為了一名小學生。
這樣,松田家的女人就花去了十元錢,剛好是松田的賣身錢。
不過這一開始,芳子松田家終于吃了一頓飽飯。
在四日鎮,很多人都像松田家的女人芳子一樣,準備大干一場,對未來幸福的生活充滿了期待。
一個星期後,芳子已經將拿回來的刺繡做好,她來到原來的招工處,將完工的刺繡交給廠方,廠方沒有食言,她賺了一塊錢,之後她又拿了一些材料回家繼續做。
而此時,四日鎮中心小學也開學了,看著女兒幸子拿回來的新書本,松田家女人的臉上增加了笑意。
前途幾乎一片光明,松田家女人開始抽出時間來整理房子後院,準備請人修補一下,將住所擴充一下。
然而這樣的幸福生活在中國農歷新年來臨之前就終止了。
眼看就要過年了,松田家的女人把做好的刺繡拿到刺繡廠,廠里的管理人員說道︰「芳子你的手藝這麼好,你做的刺繡各個紡織廠的老板都爭先購買,連著我們的貨都銷路大增,現在是供不應求呀,你為什麼不多拿一點回家做?多做一點收入就多一點是不是。」
「就算你一個人做不來,你也可以分給別人做,比如說鄰居,朋友和親戚,又或者是放假回來的孩子做。你只要作為師傅在旁邊指導一下,把一下關就可以了。」
「刺繡最近在中國供不應求,大量的需要,應如果你拿的貨多的話,我們按每個一毛二回收,你包給別人一毛錢,這樣你就可以每個賺兩分錢。」
松田家的女人覺得很劃算,留下兩元錢做生活費用之外,把全部的錢都投入進去,弄了一大堆材料回來,留在家里自己做一點,同時又分給別人做。
半個月後,松田家的女人拿著成品來到刺繡廠的時候,發現刺繡廠前面圍了一群人,擠進去一看,全部都是像她一樣的準時前來交貨的人。
而刺繡廠里的人已經人去樓空了。
芳子損失了她兒子的賣身錢,以及他做刺繡的收入,而且還欠人家十幾元的工錢。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松田家又不得不到街道口領取稀粥。
不過,中國農歷新年到來前,松田家的女人收到了兩筆從歐洲來的匯款,這也許能夠寬慰一下她那顆受傷的心靈。
一筆是他的男人松田寄回來的,有二十德國馬克,另外一個是她兒子寄回來的有十馬克,總共三十馬克,不過兌換成華元之後只有兩元錢。
盡管很少,但是這也讓松田家女人心開怒放,因為她的兒子有信息了,只要兒子還在,希望就還在。
在過年前,以往熱鬧非凡的各類工廠好像約好似的,一下子全都失蹤了,讓四日鎮全鎮一下子陷入惆悵之中。
四日鎮損失不可計算,而其它難民營也一樣,幾乎家家都上當。
廖日春只知道拐子明的鎮中心小學不懷好意,卻沒有料到鎮中心小學倒是辦得風風火火,而其它為四日鎮帶來經濟活力的工廠卻幾乎全都是騙子。
拐子明還請廖日春在小學里擔任了語文老師。
拐子明辦學是有目的的,雖然他招收學生的時候是男女都收,但是教學的時候是有區別的,男女生分開教學,女生認真教育,男生通常讓他們自己去玩泥砂。
這天,廖日春在給女生上課,上課的主要內容還是識字,可是剛剛上了不久,就有人來告訴他,安德拉修女從美國佬回來,有事請他商量。
廖日春正在追求安德拉修女,追求一個白人修女,其難度可想而知,現在修女有請,廖日春連忙丟下那批日本女娃兒,去會他的天使去了。
鎮中心小學的老師嚴重不足,廖日春走了之後,作為校長,還是萬能校長的拐子明就親自上陣,作語文代課老師了。
拐子明雖然是一個專業的拐子佬,但是也上過兩年學堂,字也識得不少的,而且還懂得日語,在他看來,讓他這個博學多才見識多廣的人來教日本人再適合不過了。
拐子明走到講台上,把黑板上的唐詩抹去,然後又寫下幾個大字。
拐子明指著黑板上的字說道︰「嫁人就要嫁中國人。」
「中國是天朝上國,到了中國,天天吃紅燒肉白米飯,穿漂亮衣服…」
看到底下的日本女娃們一眼羨慕的眼光,拐子明洋洋得意,心道,教唐詩有個屁用,這些女娃兒,讓她們對中國產生向往,讓她們知道嫁到中國有好處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