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直。」軟聲細語的叫喚聲,如鶯啼一般,響在墨蘭苑外。
「小直……喂……小直……小姐叫你呢。」看著從一旁閃身而過的少年,哪有平常嘻嘻哈哈的樣子,讓人誤以為是小曲呢,映真不解地向一旁的宣媛芷詢問道,「小姐,小直一大早見鬼了嗎,怎麼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
「好像是從雪蘭苑里出來,映真,先隨我去探探無情公子的病情,遠來是客,不能怠慢了人家?」
繩上還保持著相擁姿勢的兩人,一听見柔美的聲音,凌風吟神情自若,雲隱月卻仿佛做賊心虛一般,頓時心下一驚,迅疾起身。凌風吟不自覺的松手,繩子一個搖晃,兩人表面雖然雲淡風輕,然而心中卻早已被那一吻驚得失了分寸,哪知自己還在繩上。雲隱月飄然而落,凌風吟不經思索地伸手,將雲隱月納入懷中,同時墜落。
當宣媛芷帶著映真推門而入的時刻,入眼的是,在滿苑的雪蘭之中,白衣如雪的謫仙公子,整個人以曖昧的姿勢,身體懸于黑色錦衣公子之上,雙臂撐在黑色錦衣公子兩側。黑色錦衣公子,一手執扇,另一只手還搭在白衣公子的腰間。
憑借兩人高深的武功,此刻毫無疑問已經知道雪蘭苑中多出了兩人,其中一人還是凌風吟的未婚妻。但是,兩人都沒有瞬間分開,也無暇去回首觀看兩人,那樣只會顯得欲蓋彌彰。本來只是為了斷了小直的念想,沒曾想又惹出了另一個誤會,此事若不能完全解決,以後定然後患無窮。
凌風吟與雲隱月相視一眼,凌風吟看著雲隱月雖然面色淡然,但眼眸之中略微有些局促的樣子,不覺心中似溪水般暢快,面上笑得越發的似水溫柔。
雲隱月恨得咬牙切齒,他自己的女人還在旁觀,這只狡猾的狐狸竟然笑得這般奸險。從前如此,只要踫到的女人,對其一笑,無人不是失了三魂丟了七魄,現在又是如此,將來必定還會如此。他都不介意他自己的女人,她又何必替他擔心。
隨即,雲隱月同樣一笑,右手掬起凌風吟的發絲湊近鼻端,左手執笛依舊撐著,只是衣袖不知是隨風而動還是故意略微晃動,雲隱月似是含情脈脈地道︰「風吟,如此良辰美景,如若不做些什麼,豈不辜負了上蒼美意。」
「無情想做些什麼呢?」凌風吟挑眉,依舊是懷著期待的笑容︰「是與風弄影那般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緣定三生?不知無情今日是醉是醒?」
「醒」字剛落,只听「叮」的一聲,玉笛與折扇已經相交,黑白兩道身影方才還躺在花叢中,如今已經躍于空中,起先還能分辨黑白身影,只是剎那間,笛光扇影,黑白交迭,融為一體。
「小……姐,現在是什……麼狀況?」映真看著半空中似一團黑白不分煙霧的兩人,里面籠罩著的兩人融不進第三人。
「我也不知道,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打起來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宣媛芷,在映真的攙扶下,滿眼焦急地看著分分合合,聚聚散散的兩人,待看了一會兒,宣媛芷才舒了一口氣,舒心一笑,「不過應該沒事,兩人並未置對方于死地,或許在切磋武藝吧。」
「芷姑娘好眼力。」隨著話音落下,黑白兩道身影分別立于繩的兩端,繩子竟然沒有蕩起絲毫。
雲隱月看了眼凌風吟,無悲無喜地眼中籠上了一層惆悵︰「我用了七成的功力,而你僅僅只用了三成。」
「你受傷在身而我無傷。」凌風吟輕描淡寫地四兩撥千斤,只是不知雲隱月有沒有理解背後的淡淡的關懷。
「就算如此,以前的你……」忽然,雲隱月驚覺,咽下了已經在唇齒間的話語——還得用六成功力,然而,凌風吟卻不放過,不是嘴上不放過,而是心中起了疑惑。
以前的他怎樣,而且,無情怎麼知道他用了三成,如此精確。
凌風吟的鳳眸中閃過一抹疑慮,以前?莫非他們認識,但也不至于,如若認識,他沒道理不清楚,而無情也沒有必要裝作不認識。初次相見,那雙淡然的眼眸,根本沒有絲毫的熟稔,最大的轉變便是——那碗粥。
玉城開始,無情因為那碗粥不敢置信的神色還是那般清晰,最後竟然說「凌風吟,我無情定然不遺余力地助你奪得天下,這天下,會是你的,君臨天下的一定會是你。」無情從來不會用那樣堅定的神色看著他,當時,無情憑借那碗粥,或許早已認出了他,所以才會說這番話。難怪當時,他總覺得無情在透過他看著誰。
只是,為何從來沒有這個人的印象,那幾年缺失的記憶,到底忘了誰?明明記得身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難道單獨忘了一個人嗎,僅僅只忘了一個人嗎?軒轅復說他根本沒有失憶,他對身邊的人事也全然知曉,沒理由獨獨會忘記一個人,還是軒轅復故意讓他忘記了誰?還是,他的生命里根本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無凡、無情,這兩個名字從來沒有在他的生命里出現過,直至听風樓的那一瞬間的偶然瞥見,千尋山的偶然邂逅,乃至這幾月以來的分分離離,聚聚散散,就這樣,無情便與他聯系在一起。仿佛自然而然,仿佛順理成章,又似是冥冥之中注定,一旦與這抹白衣牽連,總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近來這種感覺頻頻出現。
無情,總會不計後果的做些傷人傷己的事情,尤其是傷己,哪怕鎖定此人的蹤影,一樣不可避免。他始終是個不定因素,就算自己百般算計,千般顧慮,依然不能保證這個人安安穩穩地置身事外。
宣媛芷站在凌風吟與雲隱月的對面,一瞬不瞬地看著凌風吟驟然變化的臉色,那雙狹長的鳳眸帶著一絲與往常不一樣的神色打量他旁邊的雲隱月,不知為何,心中有幾分驚慌的感覺,不覺低喚了一聲︰「天哥哥。」
凌風吟沉浸在自己的深思中,似乎沒有听到。
雲隱月看了眼神色不定的凌風吟,驚覺自己方才的失言與大意,她從來沒有見過凌風吟帶著彷徨猶疑的眼神,那種眼神,仿佛發覺什麼,只要一觸踫,便能掀起驚濤狂浪。
忽听得宣媛芷虛弱的低喚,雲隱月收斂了有些慌亂的神色,順應了話題,隨意地出聲提醒道︰「風吟,芷姑娘在喚你。」
說罷,白衣翩躚之間,雲隱月已經從繩上躍下,掩蓋了起了微瀾的心緒。
就算剎那的迷惑,凌風吟也能極快的恢復從容淡定的雍雅貴冑模樣,在白衣飛揚的時刻,他同樣落地無聲,含笑朝著宣媛芷而來,依然是那個優雅絕倫的凌王。
望著面帶病態紅暈的雪紗煙羅裙女子,長顰減翠,瘦綠消紅,凌風吟卻是越來越迷惑,她是他的未婚妻,是以後要攜手一生的人,他很疼愛她,但他肯定,她不是他腦海中一直徘徊不去的那個身影。
凌風吟微微一笑,笑如清晨的露珠,溫柔而又晶瑩,鳳眸中帶著輕柔的撫慰︰「芷兒怎麼會在這里?」
宣媛芷含羞一笑,柔橈輕曼,嫵媚縴弱︰「方才見小直行色匆匆,又是從雪蘭苑出來,所以不知無情公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便進來看看。」
「剛剛沒有被嚇到吧,無情與我只是切磋而已。」說罷,凌風吟眼角的余光瞥向那抹雲淡風輕的白衣之時,伸手從映真的手中接過宣媛芷,「以後遇到這種事,芷兒還是避開為好,傷了身體先不說舅舅會擔心,也白白辜負了谷前輩多年來的心血。」
「天哥哥,我的身體沒有從前那般羸弱了,縹緲醫仙妙手回春,連爹爹都自愧不如。這一次,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回悠霜國了,我很想看看天哥哥生活的地方到底是怎樣的。」清喉婉轉,猶如珠玉落玉盤,含嬌帶羞,不勝涼風的逗弄。
雲隱月敢斷定,宣媛芷若是吟唱一首,必定深情並茂,猶如天籟之音,襯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新氣質,必定是煜朝一絕。
這樣的人,就是應該被捧在手心里,被護在身邊。看她待人處事的方式,蘭質蕙心,溫柔大度,那雙不染縴塵的眼眸,不似她父親那般帶著犀利,不過,宣媛芷也不簡單,既然能從方才的切磋中看出招式。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
傾月雖然是天下第一美女,但是宣媛芷毫不遜色。傾月勝在高貴端莊,雍容溫婉,宣媛芷贏在不食人間煙火,多了凌波仙子的優柔;傾月軟劍在手,能護自己,但經驗不足,宣媛芷洞悉招式,卻不能自救。
只是,宣媛芷要下山嗎?這是否意味著宣遠復有所行動,這是否又代表著有些事即將開始?
或許,撇開心中的不願相信,她應該猜得到的。凌風吟的母妃是宣嫄蓉,而殘心淵的主人是宣遠復,怎麼會沒有關系。宣嫄蓉是先任凌王的妃子而不是王後,然而凌風吟卻能成為世子,那麼,宣嫄蓉就不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簡簡單單的人。這樣的話,宣遠復便只能是軒轅復了。是她抱著殘存的希冀,希望凌風吟與軒轅氏沒有任何的瓜葛,是她一直在逃避,逃避兩難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