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醉天下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回首向來蕭瑟處

作者 ︰ 絮語幽蘭

遠離試劍台,只剩兩人的時候,凌風吟微微一笑,對著雲隱月瘦削的背影,溫和地道︰「無情可是有話要說。」

「風吟是否還記得,曾經答應在下三件事?」雲隱月額際冒著冷汗。

「第一,殺雪山六使。至于第二第三,還沒有機會,不知無情有什麼難事要我效勞?」凌風吟不覺有異,平穩地推著輪椅。

「樂訾熠的命,我若不能親自手刃,煩勞風吟收下。」雲隱月嘴唇蒼白,冷汗細密布于額際,說出的話,卻是異常的鎮定,帶著她貫有的雲淡風輕。

「為何無情總是將如此血腥的事情交予我,讓我甚是力不從心。」凌風吟依然毫無所覺。

「風吟可是後悔了?」雲隱月眼神有些渙散,還能保持靈台最後一絲清明。

凌風吟听著淡漠的聲音,一切如常,仍舊沒有留意,只是听著「後悔」二字,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神色不變,徑自溫和地道︰「怎麼可能凡是無情吩咐,我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天地都在旋轉,雲隱月握緊墨玉笛,艱難地道了聲︰「多謝」

「無情怎麼與我這麼見外,也不見得無情對雲世子這麼客氣。」隱隱察覺有些不同尋常,凌風吟繼續推著輪椅。

雲隱月沒有听得此話,耳中嗡嗡作響,喃喃地道︰「我若睡著了,風吟一定要喚醒我……」只有你才能喚醒我,現在我若睡著了,樂訾熠必定不會放過無心,可是我不能自抑,我也力不從心。

凌風吟看著雲隱月手中的墨玉笛悄然滑落,頭無力地側向一邊,仿佛一片落葉,安靜無聲的隕落。

心,剎那間慌了,又仿佛靜止了。那一瞬間,凌風吟竟然呆呆地立在那里,毫無知覺,忘了嘴角該揚起什麼樣的弧度,忘了鳳眸中該帶著幾分的溫和,那一瞬間的失常,如若有人從背後偷襲,足以致命。

手,有些禁不住顫抖地執起雲隱月的手,鼓起強大的勇氣,緩緩搭上了脈門,仿佛一旦觸破,便是無休止的噩夢。

腦中閃過無數零碎的片段,紛至沓來,曾經,仿佛也有人對他說過,「那個誰,第二天我若還沒醒來,就喚醒我。」仿佛是在每年的風雪之夜,總有一天,會傳來這個聲音。

指月復間,還能感觸到虛弱無力的跳動,還好,只是睡著了,睡著便會醒來。

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重新艱難地揚起一個弧度,笑容依舊如沐春風,鳳眸依舊溫和深不可測。

看著安詳躺在床上的雲隱月,凌風吟心中不是滋味,哪怕是無視一切的無情,也好過現在這般死寂蒼涼。

如此信任他嗎?是否知道他的手段,是否知道他的心性,是否知道他的殘忍,因而相信他有辦法讓他醒來,他是否該慶幸,無情于茫茫人海中,來到他身邊,然後攜手與共。

多麼諷刺攜手與共,共同患難。

在無情的心中,最重要的人,莫過于無憂居士,能讓無情醒來,除了威脅無聲谷,便只有那聲凡兒。

睡夢中,身邊來來往往很多人,但是都很安靜,安靜的仿佛只是一個人的世界。鳳凰涅盤,耗盡了她全身的余熱,只剩一片冰冷,寒氣縈繞全身,仿佛冰封在冰天雪地之中,仿佛回到當初,初生時的她,漸漸為大雪掩埋。還好,當時應該不知何為痛,何為苦。

每當她蜷縮,每當她顫栗,每當她陷入越來越深的黑暗之時,仿佛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有一股暖流,源源不斷地在她四肢百骸流淌,當她眷戀的時候,卻又茫然消失,讓人仿佛感覺即將爬出深淵之時卻又失足落回的絕望,心也漸漸麻木了。當她又陷入越來越黑暗的世界時,當她不再眷戀之時,深淵頂端光明處,傳來聲聲的呼喚,溫柔而又多情,親切而又痛苦。

痛苦?為何會痛苦,是誰在痛苦,是她嗎,她為何很痛苦,錐心之痛,那聲聲的呼喚,她不想再听,她拒絕這樣的叫喚,不是師父,不是師父的聲音,可是為何又不忍不听。

醒來之時,已經不知是哪天的午夜了,看著身旁的凌風吟,恍然如同玉城客棧一般,只是,此時並非她握著凌風吟的手,而是凌風吟握著她的手,手上傳來溫暖的感覺,不是清涼,不是灼熱,讓人很容易沉溺的溫暖。凌風吟一手支頤,一手為她輸送真氣,發絲微微飄搖,濃黑柔順,緊閉的雙眸,稍稍染上倦意,卻掩蓋一切的深諳不可測量,整個人一副溫雅公子的模樣,嘴角是溫和無害的微笑,雍容華貴,卻又疏懶邪魅,舉世無雙。若非這張俊雅絕倫的臉,活月兌月兌竟然是一個風凌天。

當初為何沒有發現,他便是風凌天呢?

懵然中,雲隱月不覺將視線停留在近在咫尺的俊顏上。

見他眉峰微動,長眉輕挑,隱隱有睜開鳳眸的預兆,雲隱月慌忙閉上雙眼,凌風吟嘴角印上一絲深深的笑意,鳳眸中帶著一絲戲謔。右手食指與中指搭上雲隱月的皓腕,脈搏一下一下,醞釀著生機。

「謫仙果然與眾不同,一睡竟然是五日,悠閑自在,不問江山風雨,美人天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凌風吟在雲隱月唇上印上淺淺的一吻,滿意地看到雲隱月眉峰一動,眼眸微顫,想要睜開卻又猶豫著不能睜開。

抽回手,凌風吟笑得志得意滿,起身撫平了黑色錦衣,優雅貴公子笑容滿面地緩緩走出房間,離開前,似清風吟唱般的聲音響在房中,魅惑而又慵懶。

「不知無情對方才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可還滿意。」凌風吟意猶未盡地道,「無情裝睡的模樣還是挺可愛的。」

說罷,凌風吟輕搖折扇,揚長而去。

一覺醒來,為何覺得凌風吟又變了,好比玉城客棧那天醒來,凌風吟的行為舉止有些莫名其妙,如今,雍雅中帶著邪魅,含蓄中帶著調侃,溫和中帶著關心,行動雍容而又輕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越看越像那個誰,越看越像那只狡猾的狐狸,雖然他本就是那個誰,但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當初沒有想到童荷的逍遙劍遠遠高于其兄童鶴的劍術,她也沒想到她一睡竟然睡了五日,不知期間錯過了多少的事,樂訾熠是否有所行動?看來還得問問別夜,是否有樂訾熠的行蹤。

未等她出聲喚人,凌風吟去而復返,左手托盤,右手折扇,雲隱月心中一跳,為何越來越覺得他像那個誰,無論言行舉止,不再只是純粹的優雅高貴,而是摻雜了太多復雜的感覺,眼前的人,仿佛重迭了一般,渾身散發著邪氣,她心中有些不妙的預感。

「在下真是榮幸,能兩度喂無情喝粥。」說罷,凌風吟徑自于床邊坐下,從容自如,仿佛習以為常,只是狹長的鳳眸略略縮小了弧度。

雲隱月一見,難得沒有抗拒,沒有反駁,相當配合地就著勺子喝粥,眼眸余光卻是不經意間的劃過那雙精粹的鳳眸,墨玉般有光澤,狹長柔美,似乎醞釀著狂風暴雨一般。

雲隱月一心一意注視著凌風吟,剛含著白粥,察覺不對,電光火石間,看著那雙炯炯有神的鳳眸,只能痛不欲生地咽下,方咽下,便忍不住「咳咳……」

一張蒼白清秀的臉,霎時染上一層紅雲,清眸中浮起絲絲的氤氳,卻是有怒不敢瞪。

「無情怎麼啦這粥色澤還算清澈,不至于難以入眼吧?雖然跟玉城相比,的的確確有些不同。」凌風吟仿佛不知所覺一般,溫文爾雅,一副渾然不知的表情,「莫非是無情嫌棄我,哎好歹我也是念及無情睡了五日,滴……米不沾,恐怕餓壞了,因而初入廚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無情可知道,在下為這一碗粥可是耗費了不少心思,在下還特意向含煙姑娘請教無情的飲食習慣。」

雲隱月抬首望向凌風吟,等著凌風吟的後話,縱然像往常一般靜如平湖,但在凌風吟眼中卻是別有一番風情,彤雲為胭脂,黛眉秀氣,淚眼朦朧,好一副嬌媚的模樣。

凌風吟狹長的鳳眸一挑,帶著五分邪氣,五分無辜地繼續道︰「我知曉無情喜歡一笑樓的十里飄香,就大膽地猜測無情應該同樣鐘情于一笑樓的彤雲粥,所以嘗試著為無情做了一碗,沒想到無情似乎並不欣賞。」

彤雲粥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多了一味山葵,多數食彤雲粥者,因辛辣之故,臉呈彤雲一般的紅雲,故而得名。

什麼叫向含煙請教她的飲食習慣,什麼叫喜歡十里飄香就鐘情于彤雲粥,故意地,絕對是故意的

她依然清晰地記得自己初入江湖慘痛的歷史,就是被眼前這個笑得溫和無害,還沒有忘記她的風凌天,連蒙帶騙外加威脅地喝下彤雲粥,自此,她從來沒有踫過彤雲粥,連帶山葵都避而遠之。

看著雲隱月若有所思,神思飄忽的模樣,凌風吟故作了然地道︰「看無情羞澀的模樣,莫非是難以啟齒之事,難道是要我像這五日以來喂水給無情喝那樣。」

喝水就喝水,說得這麼晦澀不明,拐彎抹角,還當什麼事另有隱情一般。

看著對面之人,輕搖一勺,雲隱月全身顫栗,如臨大敵︰「我……」

我飽了,這是睜著眼楮說瞎話;我不喜歡吃,她對著凌風吟決計說不出口;我……等粥涼了,太不現實。一向應對自如的謫仙公子,在剎那間,理屈詞窮。

「原來無情這般緊張,這五日,倒是叫我忽略無情的感受了。」說罷,看著雲隱月側首避開,凌風吟含笑將這一勺粥含進自己的嘴中,右手穿過青絲抵住雲隱月的後腦勺,扳正雲隱月的臉,抵上雲隱月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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