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玉鐵山下來,凌風吟一路上盯著自己被樂訾熠踩過的手背,手背雖然經過清洗但是仍然帶著血跡以及黑灰的塵土,當下,凌風吟鎖緊眉頭,煩躁地搖了搖黑色金絲折扇,索性將左手垂下,放置一邊。
抬首,墨玉般的鳳眸,神思有些復雜,看了眼雲隱月微微扶著腳步有些搖晃的雲逍,不覺更加暗沉。
雲隱月額際暈染著細密的冷汗,月復中絞痛難耐,不僅僅只是因為昨日飲食不當,而且……
一陣痛楚,雲隱月握著墨玉笛的右手不自覺按住月復部,腳步略微停頓,毫無血色的嘴唇更加蒼白無力。
扶著雲逍的左手無力的垂下,樂訾熠那一掌,真是令她的左肩痛徹心扉,本來已經身受重創的左肩,屢次遭難,真不知道若是再受一掌,她是否連左臂也要殘廢。
然而,看在凌風吟的眼中卻是心中一顫,仿佛幾天前,墨玉笛就在他眼前那樣悄無聲息的滑落,人也如落葉一般,輕飄飄地側向一側毫無知覺。
「月姐姐,你傷得重嗎?逍兒可以自己走……」
正當雲隱月想要安撫一笑,一個天旋地轉之間,已經落入溫暖的懷抱,青絲漾開一個優美的弧度,在雲逍面前鼻端走過,暈開清冷的蘭香。
雲隱月自方才與凌風吟攜手共舉御宇令之後,就一直避免著與凌風吟的鳳眸對上,仿佛有著心虛的感覺。若是眾人見到這般局促不安的謫仙公子,不知該作何他想。
「無情這般楚楚動人的模樣,倒是叫我于心不忍,不忍責備了。」
雲隱月微眯雙眼,欲要反駁,仿佛忽然感到什麼一般,頓時緊抿雙唇,蒼白的臉上略微顯現一抹不自在的紅暈。
凌風吟不明所以地望著雲隱月的神色,猜想必定是月復痛緣故,當下也不做任何說辭,回趕鑄劍門。
回到鑄劍門之時,已經辰時一刻,鑄劍門中一片清和肅穆,紅綾飄飛,與昨日離開前毫無差別,心下略微安定。
走至棋閣,迎面而來一身銀白色錦衣男子與一荷色輕紗長裙女子。第五劍英朗沉默,不善言談,童鶴俊俏可人,眉飛色舞。
「無情公子。」兩人一個透著沉穩,一個帶著輕盈地道,看著那抹白衣,月兌口問候,然而在看到雲隱月青絲散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躺在凌風吟懷中時,略感訝異,但依然問候道,「凌王。」
看見童荷苦盡甘來的幸福模樣,眾人眼中的無情公子仿佛還未從雲隱月的身份中走出,頓起戲謔之心︰「荷美人,看你眉宇間有著成熟的韻味,想必昨夜與第五門主魚水合歡吧。」
凌風吟本欲掩唇低咳,無奈已經騰不出一只手,只能垂首看著神色自若卻又靈動鮮紅的女子,眼眸帶著濃濃的笑意,折扇微微一點,雲隱月驚覺之間,忘記自己此時此刻還是無情公子,不覺有些尷尬。
第五劍與童荷倒吸一口冷氣,驚愕地看著雲隱月,這……這是那個談吐漠然,舉止清貴的謫仙無情公子嗎?怎麼這麼像昨日眾人議論紛紛的月落姑娘——雲隱月。
「第五門主莫見怪,無情昨日與月落姑娘得見一面,還未從欣喜若狂中走出,正向本王闡述月落姑娘平常的習性,因而行為舉止難免染上月落姑娘平時的習慣。」凌風吟差強人意地解釋道,鳳眸中卻是難掩笑意。
第五劍與童荷半信半疑地看著眉來眼去的兩人,頓生奇怪的想法︰「無情公子,昨夜出了點事,你們去了哪里?」
「與風吟賞日去了。」雲隱月不假思索地道。
忽然瞥見兩人身後靜靜而立的藍衣少年,童荷出口問道︰「這位少年是誰啊?」
「他是我輕羽國認識的,雲逍,過來見過第五門主與門主夫人。」雲隱月恢復無情的平靜如瀾,略帶遺世獨立的清絕。此後,她依然是無情,她知道樂訾熠不會輕易說出口,否則便是不打自招,追根究底,便會巡查到真正陷害鑄劍門的是誰,他不會愚蠢至此。
「雲逍見過第五門主與門主夫人。」雲逍略帶憨厚的聲音漸漸響起,途中他的凌天哥哥與月姐姐已經千叮囑萬交代,讓他暫時不要提及兩人的名諱,兩人依然是凌王與無情公子,而他與無情公子相識于輕羽國。
「兩位如若無事,不知是否介意在下先將無情安置妥當,一宿未眠,無情想必有些乏了。」
第五劍與童荷相視一眼,第五劍開口道︰「凌王與無情公子,請」
「風吟可以將在下放下了。」行至棋閣之外,雲隱月仿若平時一般淡定自若地道,凌風吟也不多說什麼,放下雲隱月,打開折扇,又是一副凌王特有的俊雅非凡。
「凡師兄」一聲驚呼,伴隨來而的是一名明媚嬌艷,豐韻娉婷,腮暈潮紅,羞娥凝綠的女子,不等眾人反應,已經緊緊圈著雲隱月的脖子,雙眸含著水暈,不見絲毫被挾持的憤怒,不見分毫被箭矢所傷的痛苦,而是一臉的委屈。
凌風吟鳳眸又是幾不可見地黯了黯,這女人,竟然男女通吃,還不知檢點,到處招搖。
但看見從棋閣中尾隨而來的雲意然與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舒墨之時,凌風吟微斂了神色,也卷走了唇邊的那抹的邪魅,又是一貫的雍雅。
雲意然與舒墨之在看到雲隱月青絲自然而垂,無端添了一絲嫵媚的柔情時,不覺一怔,一個在想是否出了什麼事,一個卻是在想無情公子這般模樣倒是真像一女子。
凌風吟順著他們的眼神看去,心中暗道不妙,竟然忘了應該將這女人整理妥當,然而,神色卻是不動絲毫。
「心兒,回來就好,有什麼委屈,等傷好了以後再說,好嗎?」。雲隱月拍了拍無心的後背,安慰道。
「等傷好了以後,黃花菜都涼了。」無心埋首雲隱月胸前,聲音嗚咽,然而,從凌風吟的這個角度,還能看見這名女子擠眉弄眼,無淚的眼中滿是狡黠。
當下,凌風吟有些好奇,挑眉看著一切,無聲谷的女子怎麼都是這般古靈精怪,還是因為有了這個言行無忌的女人,才有了這個說風是雨的師妹。
「那心兒有什麼委屈,說給師兄听听,師兄為你做主。」雲隱月又是一番安慰,她怎會不知道她的這個師妹,前一刻還是狂風暴雨,下一刻或許天朗氣清,那雙狡黠的眼眸,不知道在轉些什麼心思,待會兒肯定有人要遭殃。
雲隱月巡視一圈,但見舒墨之一臉尷尬之色,神色有些不似往常那般淡雅。
無心黔首低埋,手指卻是準確無誤地指向舒墨之,懦懦地欲言又止,嬌羞難以啟齒,最終仿佛豁出去一般,大聲道︰「他……他把我身子看光了。」
饒是雲隱月見慣風雲,曾經言行無忌,也不禁為她這個師妹之言大吃一驚。莫非真是喜歡上了舒墨之,否則斷然不會拿自己名節開玩笑。
雲隱月神色半是悲憫半是不解地看向舒墨之,舒墨之有些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焦急,他怎麼也不會料到清冷華貴的無情公子的師妹竟然這般直言不諱。
「當時情況緊急,在下只是為令師妹治療肩上箭傷,並未輕薄無心姑娘,並非如無心姑娘所說那般……」看光二字,堂堂一國丞相是如何也難以開口直白的道出。
雲隱月將無心扶正,緊緊看著無心的雙眸,後者未曾退避,未曾帶著狡黠,未曾嬉戲玩笑,毫不猶豫,毫不避諱地望進雲隱月的麗眸,晶亮而又清澈。
無心是認真的,難道僅僅是因為舒墨之的救命之恩,如若錯將恩情當作男女之情,未免鑄成大錯。
無心這幾年經歷過什麼?
舒墨之是值得托付終身之人,無心交給他,她也可以放心,舒墨之對于雲隱月埋藏的痴念,也可以齊齊斬斷。
只是,兩人合適嗎?先不論年紀相差十年,對彼此一無所知,一個是一國丞相,身負責任,一個是江湖兒女,自由游蕩。
忽然間,雲隱月看見並肩而來的兩人,或許,舒墨之和無心也可以像別夜和含煙一樣,從一無所知到白首偕老,從救命之恩到洞房花燭。只是,別夜可以為含煙改變,舒墨之可以嗎?他是一國丞相,必定不可以,那麼,就是無心為之改變。
值得嗎?雲隱月無聲地問道。
回以她的,是嫣然一笑。
如果是心兒所願,師兄定然為你爭取。
「如今你們兩人各執一詞,當時是否還有人在?」雲隱月淡淡地看向舒墨之,這一眼,看地舒墨之百感交集。
一旁的林羨神色有些猶豫,這件事,可大可小,不能因為他的措辭不當,就毀了兩人,林羨上前一步,據實道︰「當時舒先生身旁只有末將,但是在下護在門外以防偷襲,所以……」
「所以無人證明誰是誰非?在下並非不相信舒相,舒相言行舉止光明磊落,但心兒畢竟是在下師妹,在下自然相信心兒不會欺騙于我。」雲隱月亦真亦假,顛倒黑白,卻又讓人難以挑出瑕疵。
凌風吟看著雲隱月,竟然忘記了攏于袖中的左手正傷痕累累,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欣賞著女子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