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兒,不問問我當初為何不與你相認?」雲隱月看著一臉明燦的雲逍,這個少年,你不問他不答,你不說他不說,即便有問題,也如小曲一般,藏在心里,卻比小曲少了絲穩重,比之小直又太過單純,毫無心機,斯文束縛,起碼小直嘻嘻哈哈,想說就說,想做就做。
「我去舞影國前,月姐姐還是無情公子之時,曾說過月姐姐言行無忌,俠名遠播,但並非沒有仇家,月姐姐沒有現身江湖,想必有自己的理由。只要月姐姐不像無情公子那般趕我走就行了。」雲逍靦腆一笑,忽然一副懊惱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問道,「月姐姐,我暴露你的身份,會不會帶來很多麻煩,今天看那個樂王,知道你和凌天大哥的身份之後,好像很得意的樣子。」
「方才弄影剛說我不近人情,如今听你口氣,似乎確有其事。」雲隱月有些縹緲地笑笑,見雲逍一副說錯話的樣子,無奈地轉移話題,「無妨,遲早要知道,況且是我先催出白綾,這身份,自然隱瞞不住。此事不談了,逍兒,說說這幾個月跟隨大師去了哪里?」
「大師帶我去了邊城地區,有與外族接壤的城池,有四國各自的城域,各地民風不同,只是有些人煙凋零,守城兵將卻是盤查嚴密,听大師說,與外族毗鄰之處,都是四國精兵良將駐守,四國相鄰之處,也是四國聞名天下的將才防備。最後不知何故,大師便帶我來到帝都,一路看過來,很多人生活窮困潦倒,吃了上頓沒下頓,家里揭不開鍋,有些人也沒地方住,于是……」雲逍搔了搔頭,覷了眼閉上雙眸呼吸還未平穩的無情道,「于是,我拿著月姐姐給我的木牌找人幫忙去了。」
耳邊傳來細微的聲音,不一會兒,床上側臥的人呼吸平穩,已然睡去。
雲逍睜著一雙黑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床上白色身影,仿如做夢一般,一下子就見到了他十年未曾相見的月姐姐,他以為,至少也得再等個三四年。當初疏雨寺十年之約,月姐姐還是無情公子的時候,確實來過,她並非只是送了一封信,而是來疏雨寺看過他,含煙姐姐當時說無情公子不知去了何處,但他可以肯定無情公子一定看到過他,因為無情公子是他的月姐姐。
咧了咧嘴,雲逍收回打量的視線,閉目調息。
雲逍睜眼的時候,雲隱月已經不在房中,棋閣四處,遍尋不著,正欲出棋閣詢問消息,迎面便看見雲隱月緩緩踱來。
「逍兒,去我房中取件白衣,隨我去一個地方。」雲隱月看著臉色有些焦急的雲逍,淡淡地道,有些事,從今日開始,她也該手把手的交予了。
「是,公子。」雲逍回身,進入房中,轉瞬出來之時,手中已經捧著一件白衣。
「逍兒,待會兒你會見到兩個與你年紀相差不大的少年,一個冷冷酷酷的是小曲,一個嘻嘻哈哈的是小直,無論他們說什麼,你都無需介懷,他們心性如此。」雲隱月耐心地解說。
「是,公子,我會沉著冷靜、三思而行、隨機應變、謹言慎行。」雲逍抿唇一笑,笑容明燦。
「呵呵,原來你還記得。」雲隱月失聲一笑。
「公子說的話,我每句都記得,因為當時公子不輕易開口,一開口便是重中之重,所以當初留心字字句句都記下。」雲逍撓了撓後腦勺,笑得一臉赧然。
「無情公子會要雲逍如此,但是雲隱月不會讓逍兒如此。」
雲逍滿臉笑容,整個人瞬間充滿朝氣與蓬勃生機,雲隱月徑自前行,心中一嘆,果然是少年啊
行至門口,小曲與小直已經立在門外,一個站直抱劍,一個坐著支頜,見到不緊不慢而來的兩人,小曲抬首,小直站起。
「風吟可醒。」雖然明知里面之人此刻早已經醒來,雲隱月還是明知故問,這是塵世間不可荒廢的虛禮,雖然是浪費唇舌,卻是不可廢棄。其實,主要還是,自昨日之後,她現在實在有些不想面對凌風吟。
「王已靜候一刻,無情公子請。」小曲推門,延請雲隱月,听話中之意,仿佛凌風吟知曉她的來意。
轉身從雲逍手中接過白衣,雲隱月安撫性地道︰「逍兒,你于門外暫侯片刻。」
「是,公子。」雲逍于秀氣中透著爽朗,笑容光鮮。
小直圍了上去,嘻嘻哈哈又帶著好奇地道︰「你就是雲逍,听說你被無情公子氣走過。」
雲逍一怔,不知該如何作答,微微一笑︰「是我不懂公子的好意。」
小曲靜立不動,冷冷酷酷地道︰「听說你武功不錯。」
雲逍搔頭,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經常落敗,要人相救,這點武功,馬馬虎虎。」
這邊小曲與小直你一言我一語,雲逍皆是微笑以對,話中維護雲隱月之意,顯露無疑。
屋中兩人不似以往打情罵俏,就連對話也顯得簡短精悍,語氣中彌漫著無形的硝煙。
「白衣給我?何意?」凌風吟挑眉,這情景有些似曾相識。
「模仿風吟罷了,不過不像風吟要在下偷梁換柱,此次只是要風吟掩人耳目而已。」雲隱月落座于凌風吟的對面,面無表情地道。
「理由?」
「我要去劫人,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連等候都言明了,她不信凌風吟不知道她的目的。
「無情,我已經給你足夠的自由,但你不要得寸進尺,獨斷專行。」凌風吟收斂了笑意,縱然明白這個女人的打算,也料到會有今天這一幕,可是從這個女人口中說出,還是不是滋味。
其實,救人還在其次,她需要一些時間,來考慮今後該以怎樣的心態來面對凌風吟。
「我答應幫你奪得天下,但並不是非留在你身邊不可。」
兩人視線相對,眼中沒有絲毫的退讓,仿佛要看進彼此的心里,探探對方到底在想些什麼。
忽然,凌風吟呵呵一笑,鳳眸上斜︰「無情,別忘了自己對凌風吟的承諾,背叛的結果,想必無情比我更清楚。還有,別忘了雲隱月還欠風凌天的承諾,風凌天‘臨死’前的承諾,想必月落姑娘也應該比我更清楚。」
雲隱月一顫,對上凌風吟的鳳眸,里面的暗流,她看不懂,臨死前的承諾,他還記得嗎?很想從深諳中窺察出什麼,無奈只是徒勞。
他,不會記得,否則,他便知道她真正的身份——皇隱月,軒轅氏想必容不得皇氏之人吧,以凌風吟的個性,必定會斬草除根。三年前,當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時,風凌天便知曉一切。當她除去易容之時,月牙胎記無可逃避地呈現,難怪當時他會不可思議地感嘆「你竟然是……」,那刻,他或許該後悔的,後悔救下的或許是他的仇人。她與風凌天之間的承諾,只要她記得就好,只要她深埋于心底,沒有人會知道。凌風吟畢竟不是風凌天了,不再是那個身份單純,毫無牽扯的風凌天了,風凌天已經死了,三年前已經死了。
雲隱月抬手,斂去眸中的悲哀,悠遠地道︰「我記得,這一輩子,縱然想忘,想必也忘不掉了。」
能心領神會出雲隱月言語中的悲傷,凌風吟看得出雲隱月眼中的懷疑,他的確不記得曾經要過什麼承諾,但他知道自己決然不會為人作嫁,因而,他必定說過什麼,他肯定這女人也會答應,所以既然他肯定地說出口,他有把握讓這女人相信。
「只要你將額間的玉飾贈送與我,我答應你此行,並且保證毫——不——干——涉。」
如若不給,是否代表他必定會千方百計地阻止她出行,即便她有能力逃月兌,他也會多加干擾,算無遺漏地阻礙她。
可是,今日她不像輕羽國見鳳凝月時有備而來,如若凌風吟不知曉,她無疑作繭自縛。這玉飾,她揭不得,給不得。
抬首,直視鳳眸,雲隱月毫不避諱地道︰「這是師母家傳之物。」
凌風吟挑眉,興致濃厚︰「我可以替無情暫時保管,到時無情回來,定然完璧歸趙。」
雲隱月微微一嘆,有些吞吐,有些猶豫,稍微帶著羞赧地道︰「這是我的……嫁妝。」
凌風吟折扇一頓,心跳,在那一刻,似乎有些異常,呼吸有些凝滯。
「此生只給一人。」雲隱月垂首,斂去俊容上強裝的那抹羞赧,眼中閃過一抹犀利,否則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無情,也會嫁人嗎?雌雄難辨的俊容,清貴無雙的氣質。她說她傾慕雲意然,或許那刻,是真正的傾心愛慕吧她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夢中心心念念的是雲意然。
心,有些空空如也,失去嗎,她,他終究會失去嗎?該慶幸知道自己是風凌天嗎,跟她齊名天沉月落,與她有過八年相處。只是,記得與忘記,結果又有何分別。
凌風吟重拾臉上的笑容,掩埋一切的苦澀,何時起,天沉月落竟然越行越遠,當真悲哀啊
「無情,可還記得舞影國時答應過我一個條件?」凌風吟帶著一些隱藏的落寞問道。
「若是以此索要,我寧可將墨玉笛還你。」雲隱月毫無退讓,甚至透著比以往更強的氣勢。
凌風吟微動雙唇,笑著帶著苦澀,繼而失笑道︰「我……像是非要你的嫁妝不可嗎?」。
雲隱月自知有些緊張,怕泄露什麼,因而太過強硬,于是便弱了幾分語氣道︰「那……你想要什麼?」
「無情不必如此緊張,我只要你為我做一件事,不會很難,做完之後,無情放心去便是。」
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笑容和煦的凌風吟,那一刻,雲隱月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帝王的孤獨,獨孤之余,更多的是為王的驕傲尊貴。
「多謝」
起身,走了幾步,停駐不動,背對著凌風吟,雲隱月有些語重心長地道︰「風吟,他**君臨天下,會是一個好皇帝,你追求完美,勢必不會讓自己的江山有瑕疵,千尋山凌波亭,你傲視蒼茫天下,要的是錦繡天下。」
踱了幾步,雲隱月再次佇立,悵然地道︰「風吟,這條命,無情比任何人都珍惜,為她死的人,不只一個風凌天,然而只有他卻是我今生最深的記憶。因為珍惜,所以不想浪費。風吟,在無情有生之年,我想看到天下統一,也想看到風吟君臨天下,如願以償。」
只是,天沉月落的傳奇,已經再也不會重現了,過去,畢竟已經是過去了。
打開房門,喚上雲逍,雲隱月再也沒有回首,徑自離去。
撫上胸口,凌風吟淺笑出聲,溢滿空蕩的房間,冷寂而又寂寥,悲涼而又傷感,偏生那笑容,溫和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