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天氣已寒,別院寧謐。無情中午小憩半個時辰,未時一到,三人整裝待發。
別院的木門方一打開,一輛外觀樸質,車廂寬敞的馬車已在巷中等候,拉車的是一匹不算壯碩的白馬,但卻擁有一雙晶亮的眼楮,看上去極具靈性。
三人行至馬車邊,未待無情任何動作,含煙已經雙手叉腰,發號施令了︰「夜,把這個家伙抱進去。」
說罷,未等無情動口,別夜道了聲「得罪了,公子」,便已經將無情抱入車中。
滿意地點了點頭,含煙上去挽著別夜的手,含笑道︰「夜,我陪你吧。」
「外頭冷,你進去。」別夜難得帶著一絲哄勸的語氣,催著含煙上車。
「哦!」含煙溫順地借著別夜的手登上馬車。
別夜扶著對無情盛氣凜然,對他時已經笑容瀲灩的含煙進去之後,自己坐在車外,左手持劍,右手握鞭,緩緩地趕著馬車。
馬車之內宛如一間小客房,分內外兩間。內間車壁開兩個透風口,此時為厚厚的窗簾所遮,車壁厚實,原本應是昏暗的車廂里,因著車廂頂部瓖嵌的一顆圓潤且熠熠生輝的夜明珠而亮如白晝。
內間有一低矮的錦榻,榻上鋪著柔軟暖和的千年狐毛毯子,此時,無情正安然地躺在上面。而塌下,鋪著一層厚毯,含煙正坐在上面,雙手置于一張案幾上,手中正翻看著一本醫書。外間有兩扇小窗,窗口為輕紗遮蔽,甚是亮堂。
碧雲天,黃葉地,墜葉紛紛飄香砌。雖然已經到了初冬,天氣漸寒,然而歌月國因著臨海的緣故,比其余三國遲些進入寒冬,此時,各處還透著晚秋的風景。
只是,北上悠霜國,寒氣更重。
歌月國和悠霜國以千尋山相隔,只有一條山道通向兩國的翟城和屏城,歌月國欲到悠霜國凌城必先過屏城,欲到屏城必過千尋山。
千尋山是煜朝第一山,其高,非常人可以攀登,據言,凡是登上山頂者,即可在凌波亭中俯瞰歌月國與悠霜國兩國的高牆城池,帝都城池,以及蒼茫大地。
如是行了半月有余,一路相安無事,車外,別夜嚴謹低沉的聲音響起︰「公子,我們已經出了昌城。」
「嗯。」無情側躺在榻上,語氣平和地應了一聲,「今日想必不能及時投棧,就在野外露宿吧。」
「無情,你以前到過凌波亭嗎?。」含煙好奇地問道,出了昌城再走一段路便到了千尋山,而這千尋山最值得一提的便是凌波亭了,听聞至今能涉足峰頂之人寥寥無幾。
「嗯。」無情隨意地應道,動了動身子,斜倚在榻上。
「想想也是。」含煙左手拇指抵著下巴,食指輕輕敲打著臉頰,興味盎然地道,「那你在凌波亭看到了什麼?」
仿佛是很久遠的事情了,連帶著記憶似乎也有些淡薄了,無情想了想,平淡地道︰「錦繡山河。」
「能看到兩國的王宮嗎?。」含煙兩眼發亮,兀自興趣濃厚地問。
「不過滄海一粟罷了。」仿若滄海寂靜,茫茫何有,無情不甚在意地道。
「若現在登上去,不知道會是怎樣的一副畫面?」粉衣女子浮想聯翩,眼中透著憧憬之色。
「或許會如他所說‘錦繡天下’吧。」無情喃喃自語,正在幻想的含煙沒有听到。
如此行了半日有余,天色漸昏,薄暮冥冥。
忽然,車外傳來別夜謹慎小心而又警惕的聲音︰「公子,前面有打斗聲。」
無情睜開淡漠的雙眸,稍稍思索,到屏城只此一路,不能退只能進了,隨即仿若無事地道︰「繼續前行,如非必要,不用插手,若不犯我,不用理之。」
馬車繼續緩緩前進,廝殺聲漸漸傳來,越來越清晰。
「幽冥閣就來了你們這五個無名無輩的,先不說天下第一殺手,最起碼前十名也得來一個,現在這樣未免太不把我們家公子放在眼里了。小曲,你說對嗎?。」听聲音,像是一個十六來歲的少年,听口氣,似是頗為氣憤人人避之不及,听之變色的幽冥閣十大殺手竟然沒出現。
「沒來是怕了我們家公子,這你都不懂,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弟弟。」一個同樣十六來歲的少年,語氣里,不同于先前那個氣憤,而是不屑和惋惜。
「你!」先前的少年憤憤不平,似是為了被稱為小曲的少年不配合他。
「小曲,小直,人家五位英雄豪杰還在等著你們,你們只顧自己小吵小鬧,把人家擱在一邊,頗不禮貌。」輕柔而又磁性的聲音,仿佛清風吟唱,讓人听之如沐暖陽,透著幾分慵懶,也有幾分矜貴,似乎還有幾分閑庭信步,听雨賞景的意境。
對方沒有任何的言語,顯然不願透露任何的蛛絲馬跡,或許也有其它的原因,比如說,處在下風,無力做口舌還擊。
當別夜驅車臨近時,只看到地上二十具黑色尸體,一旁還有五個黑色人影和兩個十六來歲的少年在打斗,兩方此時不相上下。而旁邊有一輛月兌了馬的馬車,車身皆黑,偶有金絲縈繞,黑得雅致高貴,此時卻已經傾斜在地。
一身著黑色錦衣的男子,面如冠玉,眼如點漆,狹長的鳳眸,眼瞳如墨玉,身姿蕭蕭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斜靠著傾斜的車廂,面容上一縷不深不淺的微笑,輕搖黑色金絲描邊的折扇,仿如玉樹獨立,姿態慵懶俊雅,華貴不凡。
黑色錦衣公子仿似感覺到了什麼,發絲拂動,鳳眸微抬,打量了一眼黑色勁裝男子,又探究似的看了一眼別夜身後的車廂,繼而轉首看向還在打斗中的兩個少年,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一邊輕搖折扇,一邊優雅地來到馬車前,不疾不徐,從容悠哉,不似被殺手追殺的落魄模樣,反而更加氣定神閑,仿佛掌控別人一般。
別夜見來人立在路中央,只得拉緊了韁繩,停下了馬車。
「這位兄台,在下本要乘坐馬車前往屏城,無奈馬在途中被那幾位嚇跑了,不知可否行個方便,送在下和兩個僕從一程。」黑色錦衣公子緩緩道來,溫溫潤潤,嘴角依舊含笑,仿佛什麼也影響不了他的心情和那一抹微笑。
「抱歉,我家公子不喜與外人同乘。」別夜萬年不變的聲音響起,拒絕地果斷干脆,不留情面。
黑色錦衣公子笑容不變,繼續溫雅地道︰「在下本也不想打擾兄台家的公子,只是千尋山山高水遠,屏城路途遙遙,前無村後無店,在下又身無分文,實在無奈,還望兄台請你家公子伸出援手。」
「這位公子被幽冥閣殺手追殺,還能如此閑情逸致,意態從容,真是令人佩服。」含煙的聲音從內間傳來,輕快明晰,「只是我家公子的確不喜吵鬧,如若這位公子不介意,可在外間歇息。」
「那在下先謝過姑娘與你家公子了。」黑色錦衣公子文雅地道,唇邊泛著一絲莫名的笑意。
不一會兒,仿佛依稀听得幾聲低語,含煙含笑的聲音再次傳來︰「這位公子,我家公子交代了還要趕路,麻煩你讓你家的兩位僕從不要玩耍,認真一點,再拖泥帶水,我們恕不奉陪了。」
黑色錦衣公子眼中閃過一抹深意,轉首看了眼兩名少年,笑容不變地道︰「小曲、小直,听見了就動作輕巧一點,人家公子有事急著趕路,若是走了,我們就得寒夜漫步去環城了,你們家公子可受不得風寒。」
「是,公子。」兩兄弟異口同聲,並肩而戰,全無方才的吵鬧,幾個閃身旋轉間,一切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