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舊搖曳,飄飄灑灑于半空之中,芝蘭殿絮雪閣中,鎏金瓖邊的黑色錦衣公子斜躺于錦榻上,嘴角一縷溫和的笑意,雙眸凝望著窗外的飛雪,似有所思,黑色金絲折扇擱在胸前,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搖著。
不覺間,凌風吟起身,優雅地踱至窗口,仰望漫天的落雪,仿佛雪中,還依舊佇立著那個懷抱雪貂的白衣如雪的公子,那低首淺淺的一笑,滌蕩了多少的縴塵,整個世界,唯余一人空自獨立,仿佛誰也接近不了,誰也掌握不了,誰也不能得到。
第一杯嗎?是雲意然呢還是風弄影呢?
忽然間,凌風吟仿似意識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恍惚,手不自覺地加快了速度,似乎希望折扇的余風可以帶走腦中盤旋的身影。
自從那日尾隨至湖邊,那一次還算融洽的交談,那一刻無意間的相扶,那一瞬似是而非的錯覺,越想忘記卻越是歷歷在目。
論才智武功,無情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論計謀手段,無情也是個中高手,但是,即便如此,也不應讓他非要勢在必得,非要時刻關注,非要時時揣摩不可。
左手慢慢伸出窗外,雪落于他的掌心,漸漸的化為雪水,冷意緩緩侵入,亦如那人冰冷的雙手。
左手一覆,冰水自掌中落下,這天下,這蒼茫天下,這錦繡天下,他勢在必得,天地間,還有什麼可以比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更讓人期待,還有什麼比君臨天下更為有趣。
「魅。」
話音方落,凌風吟的身後便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看不清面目,單膝跪在地上。
「出了什麼變故?」凌風吟繼續望向窗外,凌風而立,神情若有所思。
「無情公子去了輕雲宮暖玉閣,身邊還有一名喚雲逍的藍衣少年,武功不弱,但武功路數不明,縹緲醫仙傳人和無情公子隨從不見蹤影。」
「輕雲宮暖玉閣嗎!」凌風吟折扇一滯,隨即一如既往般優雅閑適地輕搖著,無關話題地說了句,「果然是個好去處。」
凌風吟左手一抬,魅立即消失得不見人影,縱然是在白天,也看不清黑影的來去,「雲逍?短短三天,似乎發生了很多事情啊。」凌風吟無意識地輕搖折扇,略微沉思。
「魍。」
語罷,另一抹黑影悄然無息而至,同樣單膝跪地。
「情況如何?」凌風吟依舊佇立窗口,眺望窗外,不知所思為何。
「稟主人,輕羽國近幾日頻頻有武林人士出入,並非關注雲傾月公主,而是徘徊在諦城。無憂居士是賢王皇攸敦的消息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據聞,他生前就居于輕羽國諦城。此外,不久前才現世而又消失的御宇令出現在歌月國冀城,幾番爭奪之後,御宇令尚在古翎手中。」
「什麼時候的消息?」凌風吟收回遠望的視線,慢慢踱回床榻,眼眸不再似之前的參雜著難以發現的迷惑,而是幽深深邃,至深至黑而顯得深不可測,難以捉模。
「五日前亥時與子時交接之際天顯異象,有星墜入歌月國,次日卯時有人在歌月國與樂城接壤的冀城發現一玄鐵令牌,長五寸、寬二寸、厚半寸,重五斤,上書上古文字御宇令三字。」
很像,真的很像,足可以假亂真,或者,那真的是御宇令。凌風吟嘴角含笑,笑得溫和無害,天有異象,降御宇令于歌月國,上天莫非也要助樂訾熠,可他凌風吟從不信天,「還有什麼特征?」
「屬下不知。」
凌風吟左手一揮,黑影同樣即刻消失,白天留不住任何的蹤影。
御宇令果真在歌月國嗎?凌風吟笑意漸深,眸中深潭越發難以估量。無情說的不假,他從來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消息千真萬確,有些能引起他興趣的事,他還是要自己親自驗證。
御宇令如果為真,樂訾熠便可名正言順的昭告天下,順應天命,征討昏君。但是若是御宇令為假,樂訾熠不外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這天下,知道御宇令真假之人,不外乎四……現在應該是三人了吧。一為瑞帝;二為皇攸敦,可惜已經死了;三為他,而他知曉的緣故,無非得意于他的父王,不過,誰讓他的先祖好巧不巧見證了一些趣事,而這些趣事便流傳了下來。而他有幸成為悠霜國凌王,知道了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四便是那真正擁有御宇令之人,御宇令消失將近二十年,如今在如此關鍵時刻出現,難免不讓人懷疑。風聞皇攸敦已經死了將近三年了,而御宇令遲了三年現世。無聲谷是否還有存活之人,皇攸敦是否還有子嗣?
其實,即便御宇令為假,不過有了一個借口,一個欺騙天下之人的借口,而且是上天賜予的借口,這真假也就變得不再重要了。
凌風吟兀自沉浸在御宇令的真假之中,仿佛對御宇令落在別人手中沒有任何不妥之色,然而有些人卻未必如此思慮許多。
「御宇令,真是天助我也。」芝蘭殿彤雲閣中,樂訾熠一身暗紅蟒袍,帶起一陣狂傲與激蕩,使得彤雲閣溢滿霸氣,使得天地為之側目。
樂訾熠傲然林立,望向蒼穹,仿佛君臨天下,仿佛一切都已經掌握在手中。窗外風雪依舊,席卷了整個天地。
「鬼車,以最快的速度通知蘇潛、向翼、古翎、廣離,這一次,不要再讓御宇令出了歌月國。」樂訾熠話落,一道暗紅色的身影輕飄飄地掠出房門,乍見之下,仿佛渾身浴血。
御宇令的出現,思慮的意外也增多,患得患失從來不會發生在他樂訾熠身上。如若得到四軍之一的掬月軍相助,或者將掬月軍收入囊中,那麼事情進展勢必會事半功倍。
「雲傾月,本王勢在必得。」說罷,樂訾熠仰首一口飲進杯中冷酒,一股冰冷的氣息灌注全身,繼而一股暖流浸入心肺,朗目熠熠生輝。
凌風吟深藏不露難以預測,這樣一個危險人物,雲意然定是不會放心將雲傾月交到他手里;風弄影風流之名在外,四國紅顏知己數不勝數,愛女心切的雲王不會讓雲傾月周轉在眾女子之中;而謫仙無情,當真可惜,為了一只千年雪貂,竟放棄了輕羽國,該是贊他愚昧還是贊他重情。至于那些所謂的名門貴族,江湖豪俠,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正在這時,門外進來一人,玲瓏嬌小,楚腰縴細,妍姿俏麗,肌凝瑞雪,臉襯朝霞。
「王兄。」來人嬌滴滴地喊了一聲,聲音仿佛鶯啼。
樂訾熠瞥了眼來人,濃眉微蹙,卻並非冷漠,只是眼中露出一絲不耐煩。
女子一身綠色錦盤綠繡綾裙,外裹一件披風,輕移蓮步,那楚楚動人的眼眸中帶著絲絲的畏懼絲絲的羞澀,讓人不覺以為那是落入凡塵的丁香仙子,讓人憐惜。
「王兄,那無情公子也是倩妍的救命恩人。」樂倩妍落座,坐于一旁,微低著頭,瞧著地面,雙手攏于袖中交握著。
「你究竟想說什麼?」樂訾熠仿佛是隨口而說,月兌口而出,但轉而又想,以無情的個性,怕是不會出手救人,那就未免耐人尋味,「你確定是他出手救你?」
「起先是一個叫雲逍的少年,後來是無情公子身邊的一個叫別夜的男子。」樂倩妍仍舊低著頭,不敢直視樂訾熠那道迫人帶著壓抑的目光。
別夜,似乎沒有出現,不提還不曾發覺,馬場上眾人只追隨那道白衣如雪飄然若仙的身影,卻沒有注意無情公子身邊似乎換了個人,從不離身的縹緲醫仙唯一傳人與劍術卓絕的隨從別夜,今日為何沒有現身,又或者說有什麼行動,又或者說跟雲意然有什麼關系?
「明日你跟我去一趟第三關。」樂訾熠望向敞開的大門,門外地上已經積上一層厚厚的白雪,殘菊早已被積雪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