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月公主不日將拜訪舞影國的消息霎時流傳開來,或多或少,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風浪。
雅致的別院,六角亭,石桌旁,凌風吟端著一只如雪的茶杯,指月復沿著杯身婆娑,仿佛感受著那人冰冷的薄唇,他不喝茶,只細細地看著茶水一圈一圈泛著漪瀾,仿佛在欣賞,至于欣賞什麼,無人知曉。
輕羽國也出動了,舞影國真是越來越熱鬧了。
「公子。」一道冷冷酷酷的聲音乍然響起。
「我那王叔又有何異動。」一句本應不耐煩的話,從他口中出來,仿佛多了一絲玩味,還帶著洞察一切的睥睨神色。
「公子上次突然出現在王宮,易安侯已經收斂很多,但見公子沒有采取任何行動,越發的小心謹慎。此次公子又突然離宮,易安侯的行動已經更加隱秘更加謹慎。」
不知道公子為什麼要在這個關鍵時刻南行,本來上次回宮便是最好的時機,一旦錯過,以易安侯的行事作風,要是再抓住把柄,恐怕不易。雖然帝都太子和御宇令在舞影國,但是,依照目前的情況,除了無情公子是個不能預測的意外,其余一切如常,根本無需公子親自出馬。
「無妨。困獸之斗,再掙扎也是枉然,徒留幾日而已。」宮中也不過是那些把戲,不若舞影國這趟來得有趣,來得收獲豐富。
他真該感謝樂訾熠,雪山六使的出現換來無情的約定,果然不虛輕羽國之行。無情所在的地方,往往熱鬧異常,不知舞影宮中,又是哪番天地?再等等也無妨,宮中的事情還是沒到亟不可待的地步。他的王叔雖然狡猾,但畢竟也老了,也有顧忌,只要有他那個大哥在手,一切只是遲早的問題。
「傳書忘塵,按兵不動,萬不得已,讓暮靄南下帶話。」
「是。」小曲應聲道,只是眼中多了一些疑惑,他敢斷定他家公子近幾天心情都很好,至于為什麼,似乎要追尋到無情公子在的那會兒。
「雲醉閣有什麼情況?」凌風吟驟然地詢問,拉回了小曲的神思。
「火勢並未蔓延至雲醉閣,雲醉閣一切安然無恙,因而無法查探更深的消息,上次無情公子去雲醉閣是為了一場生意,不過究竟為了什麼探听不到。然而可以肯定的是無情公子不是雲醉閣閣主無愁公子,但是無情公子與無愁公子有些淵源,雲醉閣的人對無情公子有些恭敬與熟稔。」
生意,無情去談生意?本應不染縴塵,然而青樓、商場、王宮,無處不去,無情,看來還是低估他了。
無情的吃穿用度,無不精細,端看他手中的玉笛,玉笛,似乎無情的玉笛早碎裂了。
無情,應該還有隱藏的勢力,如果無情不願坦誠交代,那麼,就由他一點一點的挖掘,直到那個雲淡風輕的男子一無所有。
「公孫景呢?」
「之前受挫,但與無情公子同去的那天,似乎談成一筆生意,不過,那天本應現身的雲醉閣閣主無愁並未出現。」
「是何生意?」那個處處針對無情的笑面虎,竟然也有有求于人的時候。
「似乎與桑海有關。」
桑海?歌月國樂城之東有一海,叫桑海,又喚喪海,只因來往商船,只要進入桑海的中心,從來沒有生還。然而,桑海之畔並非無人,相反,當地村民還是有貿易往來,商船往來頻繁,然而只是局限于各自的地方,只要不靠近桑海的中心,船只安然無恙。
桑海隔斷了南北的商貿,但凡南北通商,必走陸路。很多人嘗試過進入桑海中心,但都不曾歸還,于是乎,走的人近乎沒有,但並非完全沒有。
听聞一個月前,兩世家之一的公孫世家的商船曾在桑海消失無蹤,想必此次公孫景不得已向雲醉閣求援。
「公孫景與無情有何宿怨?」疏雨亭時公孫景字字句句無不是想要打壓無情?凌風吟回想起當日情況,公孫景似乎只對無情有敵意?
小曲搖了搖頭︰「這個不知。」
「短短幾年,江湖奇人異事倒是數見不鮮。」尤其是無情,無聲谷的無凡,也算是皇室中人,如若沒有二十多年的事故,他多半還是高貴的世子,憑他的才能,哪怕在風雨飄搖之際坐穩天下也是輕而易舉,或許煜朝會在無凡的手中改頭換面。似乎,每一件事,都是圍繞著無情,每一件看似無關緊要的事,追溯源頭,多少會與無情有所牽連。
「小曲覺得傾月公主如何?」
傾月公主?怎麼會突然牽扯到傾月公主,方才還在談雲醉閣,遙想自己所見的雲傾月公主,談吐舉止落落大方,毫無拖泥帶水。
無需多思,小曲道︰「雍容高貴,才貌卓絕,不乏英姿。」
「傾世之藝,傾城之貌,傾月公主果不愧當一個‘傾’字。」只是,那晚,湖面傳來的那首《天沉月落》,那樣的境界,卻又是另一番天地,「比之無情如何?」
無情公子?將傾月公主與無情公子相提並論,這未免有點強人所難,一個是輕羽國公主,如今也算是一國之王,一個是六大公子之一的謫仙公子,若說他們的相同之處,除了風華絕代,還有什麼可以相牽連,但是將一男子與女子的容貌拿來談論,未免太過膚淺。
小曲一時難以答復,愣在那里。
「呵呵,小曲也有口拙的時候。」無情若是女子,傾月公主這傾字怕是要讓賢了。無情有女子之姿,有女子之貌,但是那身錚錚傲骨,清秀孤絕,世上又有哪個女子可以做到。
歌月國樂倩妍,玲瓏嬌美,清純可愛,仿如丁香,楚楚動人,雖未見過天外飛仙的舞姿,但必定又是一番美景,只不過,雛兒畢竟是雛兒。
舞影國風冷琴,玩弄權術,六親不認,仿如寒梅,孤芳自賞,冷漠如霜,本應值得贊嘆,不想穿金戴銀,不過庸俗爾爾,且已經二十七八。
輕羽國雲傾月,舉止高雅,大方得體,禮數周全,好似牡丹,的確雍容高貴,有母儀天下之品,除卻姿容,那敏捷的身姿,柔中帶剛的軟劍,毫無疑問,雲傾月的確是最佳人選,不能娶得這樣的女子,的確有些可惜啊。
雖然可惜,但凌風吟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惋惜之色。畢竟宮中長大的女子,還帶著一絲拘束,掬月軍,掬月宮,天下第一美女,還是被捧在手心里。除卻一身的榮華,到底還能剩下些什麼?
至于芷兒呢,在與世無爭的殘心淵長大,不食人間煙火,眉將柳而爭綠,面共桃而競紅,猶如凌波仙子,這樣的女子,似乎不懂得如何在權勢中生存,比之丁香多了明透,比之寒梅多了婉約,比之牡丹多了淡雅。
而無情,恰如那空谷幽蘭,遠離眾人,自成清幽,淡漠的外衣,隔絕了塵世,獨醉自我的堅守。然而,正是這樣的人,那一笑的傾城,那一低頭的羞赧,足以讓人傾覆了天下。
「世間是否還有別樣的女子,拋卻榮華富貴,依然還能瀟灑自若。」凌風吟可有可無地一嘆,不帶任何的情緒,但是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小曲不作任何的停頓與思考,月兌口而出︰「公子,有,天沉月落之雲隱月,無論市井還是宮宇,無人不提天沉月落二人。」
「雲隱月?似乎銷聲匿跡快三年了吧。」大到宮廷小到市野都談論的人,為何他沒有任何的印象,照理來講,這般風雲人物,他不應該毫不知曉。
風凌天,雲隱月,天沉月落,為何如此陌生。
這種不能掌控的無力感,使得凌風吟握緊了手中的雪白茶杯。
小曲頓感一股強大的力量籠罩周身,卻在瞬間消失殆盡,仿佛只是一種錯覺,惟有亭子周遭的柳葉還在不停搖擺,桃樹落了一地的芬芳。
放下酒杯,凌風吟拂落身上的花瓣,捻起石桌上的一瓣桃花,還帶著似有若無的清香。剎那揚手,風帶走指尖的那抹粉紅,花瓣落于水中,飄然旋轉。
舞影國,桃花果然無處不在,哪怕斬草除根,桃花依舊開,依舊艷。
那晚無情手中的桃枝,似乎此刻還在他心中滯留,蠱惑著煩躁,叫囂著壓抑。
遣退了小曲,起身,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一掃四周的艷麗花影,徑自踱回書房。
「魑。」溫和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響起,黑影悄無聲息地現身,呈上手中的竹筒之後,又無聲無息地消失。
抽出竹筒中的白紗,細細從頭至尾覽過,臉色越發深沉。
還是同樣的資料,一字不變,十年前相遇,江湖相伴八年,三年前遇難,不知生死,易容行走江湖,踏遍萬千山水。
兩人連真面目都不曾示人,世人卻道風凌天雍雅絕倫,雲隱月風華絕代,兩人或許各自都有防備,江湖卻言風凌天為雲隱月擋了一劍,這真相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當事人知曉。就連對六大公子的言論,都是三分真,七分假。世人的評論,不是言過其實,就是夸大其詞,普通百姓又何曾親眼目睹六大公子,不過只是道听途說,謠言四起,繼而添油加醋,浮想聯翩之下的虛言罷了。
看來,殘心淵這趟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