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醉天下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間別久不成悲

作者 ︰ 絮語幽蘭

回到別院時,屋中已經燃起燈火,不知為何,有種恍若隔世再世為人的感覺,神思恍惚間,仿佛以為那是家中等候子女歸來的燈火。

家,好久遠的一種感覺,仿佛已經是前塵往事了。回憶,曾經是多麼不屑,不屑于它的脆弱,此刻卻是紛至沓來。

五歲那年,纏綿病榻曾經以為是母親的師母,終究是敵不過毒藥的侵蝕,撒手人寰。曾經以為是父親的師父,自此沉迷酒壇,恨不能相隨而去。

師父眾多的親信,跪著求師父好好活下去。曾經多少人拼死才救得師父的性命啊,師父怎能不明白。至此,無凡早已死去,當師父告訴她,她是個孤兒的時候,不知為什麼竟然坦然接受,毫不疑惑,或許,因為額際的月牙胎記,早已注定一切。

或許從師母略帶憂傷想要掩藏的眼神中,或許從師父愧疚而又悲傷的眼神中,她早已知曉了吧。師父瞞著師母,師母又何曾不是瞞著師父。

五年的拜師學藝,倒是與那怪老頭相談甚歡。

十歲那年,她認識了那個行蹤飄忽的人,至此,便是攜手江湖,如今細細想來,陪伴她最多的,竟然還是那個誰。哪怕是寒疾侵襲,也是那個人,抓住她的弱點,陪她度過危險的一夜。

屋中,小直還在沉睡,紋絲不動。

踱回床榻,復又躺下,衣袖拂過,閉上雙眼。

小直茫然地睜開清澈的雙眸,眨了眨眼,揉了揉眼皮,看著身旁睡姿如初的謫仙公子,面容竟是那般沉靜而又柔和,不覺一怔。只是,身體依舊很疲憊,頭腦依舊很倦怠,伸了個懶腰,換了個姿勢,趴著繼續睡覺。

舞影宮中,等風弄影安置完所有的人,處理完所有的事,已經是深夜了。拖著有些心力憔悴的身體,一路踏月而回。途經流月殿,恍若燈火未歇,欲上前叩門,卻是硬生生頓住。他風弄影可以視世俗于無物,但是傾月公主卻未必吧,畢竟是一國公主,畢竟他們尚未完成婚約,畢竟她于舞影國有恩。

里面若是無情,想必無情會說無妨,里面若是雲隱月,想必不知會說出什麼樣的言語。沒想到傾月公主那番話是出自雲隱月之口,如今細細想來,卻也理應如此。有誰敢將十萬禁衛軍拱手送人,有誰敢咄咄逼人逼迫帝都太子,除了那個言行無忌,肆意張狂的雲隱月,還能有誰。

不過傾月公主也確實膽識過人,既然能配合雲隱月拖延時間。那番話溫婉的話,如若讓雲隱月說出口,不知是否會適得其反?

想至此,風弄影嘴角掀起一絲笑意,轉身欲離去,方走了幾步,里面響起利刃破空的聲音,以及錚錚的琴音。

略微猶疑,掠身上牆,但見庭院中,水藍色身影素手弄弦,含笑看著紅衣勁裝的女子,一桿長槍,揮得處處生風,淋灕盡致,酣暢靈動。刺出的那一槍,凜厲果斷,回防的那一槍,密不透風。

「啪啪啪」三響,風弄影自牆上掠下,抽出腰月復間的紫簫,直向紅衣勁裝女子攻去,口中還不忘贊道︰「果不愧是掬月軍四將之一的郁音將軍,讓我領教一下‘颯’將軍的高招。」

郁音本來心中甚是不快,一直沒有踫到她出手的機會,如今來了個高手,怎能不讓她興奮激動,不由得,手中的紅纓槍,加快了攻勢。琴音不絕于耳,如銀瓶乍破,纏斗的兩人幾招下來,竟然不分勝負。

忽然,郁音回轉身,騰空躍起,刺出一槍,這一槍,對于風弄影來說,要接下雖然談不上輕而易舉,但也並非難事,只是,風弄影略微皺眉,身體一滯,手中的紫簫也是一頓,一頓之間,紅纓槍已經刺出驚天一槍。

郁音似乎也發現了什麼異常,雖然極力收回紅纓槍,但是已經收不住攻勢。

剎那間,一條銀鞭,如蟒蛇吐信捕獲獵物一般而來,隔開了紅纓槍。

郁音連連後退,風弄影捂著胸口悶咳了幾聲。雲傾月自琴案前起身,查探郁音的情況,另一邊,一面色疏懶的男子已經收回銀鞭擔憂地趕到風弄影的身邊。

「郁音魯莽,是傾月管教不嚴,多有得罪,還望世子見諒。」雲傾月溫婉地開口,縱然別人有滔天怒火,也早已煙消雲散。

「公主多慮的,本來就是在下先行挑起,技不如人罷了。」風弄影恢復了不羈的神色,只是言語里,帶著幾分客氣。

「世子受了傷,我卻還打不過你,真氣人。」郁音跺了跺腳,賭氣道,「總有一天,你不受傷,我也能打敗你。」

「郁音,休得無禮。」雲傾月輕斥道,沒有半絲威嚴,但用在郁音身上卻是屢試不爽。郁音嚅了嚅嘴,沒再開口說話。

「等你打敗了我才有資格跟世子動手。」一旁懶散的男子不慍不火地開口道。

一旁本來已經作罷的郁音一听,豈肯善罷甘休,她雙眸一瞪,怒視著漫不經心的男子,憤憤地開口道︰「剛才要不是我收回了攻勢,你可以逼退我嗎,要不要現在試試,看看誰打不過誰。」

「懶得理你。」懶散的男子,一副不待見人的模樣。

「懷修。」

「郁音。」

風弄影與雲傾月異口同聲地喊道,阻止了兩人即將喋喋不休的話語,以及另一場無休止的切磋。

「懷修,你怎麼在這里,有什麼事?」風弄影舒緩了一口氣,心中不再如方才那般堵著。

「听見打斗聲,進來看看。」懷修一頓,算是回答完一個問題,繼而開口回答第二個問題,「含煙姑娘說蠱毒已解。」

風弄影的桃花眸中閃過一道自今日以來第一次欣喜安慰的笑意,使得整個人散發著濃濃的風采,豐神俊朗。

回首看了雲傾月一眼,但見雲傾月眼中帶著善解人意的神色,風弄影便將一些瑣碎的客氣的話語拋開道︰「公主,在下改日再來拜訪,如有不妥之處……」風弄影心中暢快,邪魅一笑道,「就讓懷修通傳一聲,懷修,你留下,不可怠慢了公主和……郁音將軍,否則,軍法伺候。」

懷修鐵青著天色,帶著不甘的神色看了一眼郁音,以及妥協的神色看了一眼風弄影。

風弄影一閃身,不走正門,又是翻牆而去。

雲傾月心底一笑,此人果然不如外邊傳聞那般只知拈花惹草,恰恰相反的是,此人重情重義,風流倜儻不假,即便翻牆,風弄影翻得也算是光明磊落。比起樂訾熠,風弄影不拘小節,堂堂正正的行事不羈。

繁華的宮中,富麗的殿堂,璀璨的明珠,寬大的床榻,躺著冷艷的女子。

「隱先生,多謝你成全,讓我冒了這次險。」冷艷的女子,背對著身著藏青色的四旬男子,依舊冰冷的語氣,卻已經不復從前的壓迫,帶著別有一股寒梅的清爽。

隱回極力掩飾眼中的憐惜神色,極力恢復已往的瀟灑口氣道︰「公主以性命做賭注,可有所獲?」

「我從來不知道,王弟還能咬牙切齒地叫出‘王姐’兩字,還能驚慌失措地喊出‘王姐’兩字,從來沒有覺得‘王姐’兩字,竟然是這般親切。隱先生,以前,是不是冷琴暴殄天物了。」風冷琴冷眸中帶著絲氤氳,卻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

「公主不必自嘲,只要肯放下,天倫之樂觸手可及,一切為時未晚。」

「天倫之樂?不知隱先生可知,冷琴與王弟是同母……卻是異父的手足,冷琴不知生父是誰,但卻知道生父是被如今的父王所謀害,父王為得到我的母妃及生父的一件稀世之寶,而殺了我的生父。當初母妃猶不自知,為夫報仇委身于父王,又覺愧對于我,加之或許因為父王良心難安吧,所以他們兩人極盡寵愛我。

後來,母妃懷孕了,王弟出生了,本來大家可以享受所謂的天倫之樂。只是,事隔幾年之後,真相還是為母妃知道了,當時她羞憤難當,卻已經是身不由己,與父王大吵一架之後便將自己關于宮殿,永不見人,除了我和王弟。

王弟那時候很聰明,也很討人喜歡,只是那雙桃花眸,卻無端的讓母妃厭惡。母妃很想疼愛王弟,只是在看到那雙桃花眸之時心中卻是深深的自責。王弟以為母妃是因為父王不來看母妃,母妃才郁郁寡歡,所以博覽群書,熟習六藝,于十二歲那年在父王五十大壽宴席上,展露才華。

只是,天不從人願,父王雖然如期望中過來探望過母妃,母妃卻是急火攻心,之後便病入膏肓。臨死前,她將我那父王設計想要奪得卻未曾得手的稀世之寶給了我,而她也頗有遠見,竟然讓王弟無論如何都不能傷害我。」

「都已經過去,公主莫再糾纏于往事了。」很想伸出手,攬緊那道冷艷此刻卻脆弱無比的身影,只是,他不能,剛剛萌生這樣的念頭,隱回生生扼殺了殘念。

「隱先生知道那稀世之寶是什麼嗎?。」風冷琴不覺背後的想法,仿似想將這些年來壓抑在心中的話語全都傾倒出來,「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千年冰山雪蓮而已,我用它救了我母妃,然後控制了她,只因我知道,我並非父王親生女兒,如若有一天,父王不再理我,當一切都沒有的時候,還有王弟可以利用,王弟對母妃還是言听計從的。另一方面,畢竟,他才是父王貨真價實的兒子。

隱先生知道嗎,其實我並不恨父王,他給予我短暫的父愛,給予我榮華富貴,我真的沒什麼可怨的,也從來沒想過報仇。生父,只是一個朦朧的影子,並未在我的世界里存在。」

風冷琴絮絮叨叨地說著,似乎並不在意背後的人有沒有在听,只是很想說話而已。

隱回靜靜地坐在一旁,听著風冷琴不同尋常的能言善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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