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先生,你說,以我之前的所作所為,以後還能裝作若無其事嗎?。」
「公主,世子胸襟寬廣,今日既然能為公主打開宮門,以後定然不會計較往事種種。」
「所以,隱先生才會選擇效忠王弟,對嗎。」這一句話,風冷琴是以肯定的語氣道,隱回是風弄影安插在她身邊的人,而且如若用上,必是一招致命的打擊,只是這一招,還未到用武之地便已經不需要了。
隱回微微一顫,臉上的無拘無束早已不能安然自若了,他站起身,對著風冷琴的背影道︰「我……」
瀟灑淡薄的男子終究止住了聲,愧疚地道︰「隱回愧對公主的信賴。」說罷,他留戀地看了一眼那始終未曾回首的女子,默然離開,藏青色的背影,留下一地的悲涼。
風冷琴轉回身,眼中留下兩道清淺的淚痕。
他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隱回出了鉛華宮,再回首一望,徑自向隨影宮而去。
「什麼,先生要請辭?」隨影閣書房內,風弄影拍案而起,有些驚疑不定。
「隱回終究是負了世子所托,不敢再以先生自居。」
風弄影再次坐下,猶豫地開口道︰「王姐……知道嗎?。」
隱回身形一滯,苦澀地道︰「世子竟然明白,隱回心中有愧。」
「先生要去哪里?」風弄影的眼中透著不舍,畢竟,這些年都是隱回從中斡旋。如若沒有隱回,不知還有沒有如今的風弄影。這個亦師亦友亦父的人,愛上了王姐,這是始料未及的事情,誰能說孰是孰非,就如他一般,誰知曾經那不經意的一笑,可以使他失魂落魄。
「我老了,不再習慣于漂泊了,只想找個地方,安度余生。算是全了名字里這個‘隱’字吧,還望世子成全。」隱回的眼中是收藏不住的落寞,說罷,撩衣欲跪。
「先生不必如此。既然先生去意已決,我再如何不舍,也只能成全了。」一個隱字,讓風弄影想起了另一個人,同樣有著隱字,然而那個女子卻是踏遍天涯海角。
風弄影一邊攔住欲跪的隱回,一邊無奈地道︰「不知先生何時啟程,我想送先生一程。」
「寅時出發,世子不必再相送了。」
「這麼急,現在已經是子時了。」
「隱回沒有什麼可以收拾的,在離開之前,隱回想與世子再切磋一盤。」
「請先生賜教。」
這一盤棋,似是別有用意,似是毫無心機,但隱回卻阻止了風弄影告知風冷琴的時機。
兩個時辰之後,隱回起身離去,留下一盤未分勝負的棋局,期間的那一番話,卻讓風弄影久久不能平靜。
「隱回尋得世子之時,世子有帝王之相,星命璀璨,然北方亦有帝星,勢不可擋,然中亦有紫微星動,往後天下多變,江山究竟落于誰手,誰能成就一番宏圖霸業,就只能看天命了。」
隱回灑然而去,只是,不如來時那般瀟灑自若。寂寥的眼眸,悲涼的背影,于夜深人靜之時,走向茫然的前途。無拘無束的心態,如今纏上了情劫,怕是不能再言笑風聲談笑自如了吧。
三日以來,雲隱月的身體略微好轉,如今已經可以在亭中榻上享受雨過天晴後的陽光。只是,經此一劫,身體的狀況再也不如從前了,不知還剩下幾年的時間,想必已經與五年無緣了吧。
此時,雲隱月身體在歇息,心神卻一直忙碌。自住在別院以來,便一直沒有見過凌風吟的身影,雖然慶幸凌風吟沒有時機追究,但凌風吟神秘莫測的行蹤卻是不得不讓人生疑,雖然只要不傷害到她身邊的人,她也沒必要費盡心思憂慮,然而心中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當日,暮靄曾言凌風吟遇樂訾熠而踏青,但從時間上推斷,想必兩人未能有幸游賞。樂訾熠匆忙前往舞影宮,凌風吟會去哪里,而且連暮靄也音訊全無。莫非是因為那封密函嗎?
凌風吟一向器重忘塵,忘塵也有那個能耐處理任何事,能讓暮靄親自護送南下的密函,想來必定是大事,這件事,連忘塵也無從決斷,因而請示凌風吟。
看來,凌風吟也遇到棘手的事情了吧。
玉宇瓊樓,暮靄臨走前曾提過玉宇瓊樓,雖然不知道他前去有何事宜,但這個地方無疑不簡單。撇開玉宇瓊樓在舞影國的地位,與凌風吟扯上關系的怕沒有想象中那般單純。
樂訾熠處處樹敵,不知他到底是自視甚高強勢霸氣到目中無人的地步,而是愚昧無知到一無所知的地步。方與悠霜國有隙,如今又與舞影國結怨,只剩下輕羽國沉默不語。只是這沉默不語不代表毫無行動,如今,不管是雲意然的意思還是雲傾月的意思,傾月公主前來相助舞影國,或直接或間接地表明輕羽國的態度。
「無情公子。」嘻嘻哈哈的少年,兩手提著大大小小七八個包裹,一晃一晃而來,眼中充滿興奮的神色。
雲隱月睜開淡然的眼眸,听著那般純粹而又快樂的聲音,腦中繁瑣的事情,暫時擱置在一旁。近日相處,她才發現,原來這個少年是真真正正的單純無邪,又心直口快,不同于小曲,一臉冷冷酷酷,辦事穩重,因而,重要的事情,凌風吟一般交予小曲處理。
本以為,凌風吟身邊的人一定也是深藏不露,因而,自然而然,她便認定了這個嘻嘻哈哈的少年是借著這樣一副純真無邪的笑容來掩藏所謂的算計。她曾從小直口中試探一二,但她斷定,小直的確一無所知,並非她過于自信,只因這雙眼楮,與雲逍一般,黑白分明。
那日驚變之後,風弄影加強了宮中的戒備,她曾讓小直潛入宮中,向含煙報個平安,不能不說,這還是擔著風險。不得不感嘆的是,小直雖然大大咧咧,但輕功卻是了不得,她不得不贊賞凌風吟的眼光。
面對這樣的少年,她總能在不經意間想起雲逍。
斂去心中的沉思,雲隱月看向小直手中瑣碎的東西,不知這個少年今日又有何新奇古怪的想法,也只有這一點,與雲逍南轅北轍。
「無情公子,你看,我買了好多東西,我方才出去逛逛,你不知道,風城有好多好吃好玩的東西,凌城都沒有。」小直歡天喜地地跑到雲隱月的身邊,將包裹一一擺好,一一展開。
掃了一眼桌上之物,看著小直一臉期待的目光,雲隱月淡然地道︰「小直,你以往從來沒有到過舞影國?」
「我和小曲是孤兒,天天饑寒交迫,流落街頭被人打的時候,公子路過救了我們,然後我們就進宮了,公子給我們好多好吃的東西,還教我們習武,之後都沒怎麼出過宮,公子是最近才帶我們出來玩的。」單純的少年在談及身世時,只有一瞬的黯然,但在談及凌風吟時,卻是別樣的崇拜。或許作為哥哥的小曲擔負的比較多,才會有性格相差大異的兩兄弟。凌風吟也有不忍的時候嗎?
忽然,小直眼神一亮,驚喜道︰「不對,我們出過一次門,是去看望芷姑娘。上次我們在千尋山遇到無情公子時,就是從芷姑娘那邊回來,因為被幽冥閣殺手追殺,所以繞道歌月國了。」
芷姑娘?為何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過,但是凌風吟身邊好像沒有這個人,只是,雲隱月沒那個心思過問別人的私事。
再次看了眼所有形形色色的糕點,雲隱月心中略有嘆息,這些東西,想必是專門為她買的。以前在千尋山相遇的時候,想必他留意過她的飲食吧,哪怕在荒山野外,她的飲食也很講究,清淡精致。
這些糕點,都是從數一數二酒樓買的,比如疏雨樓的雪花酥和芸豆卷、煙波樓的凌雲糕和蓮子纏、三寶樓的三層玉帶糕和玉露霜,這些東西,看似普通,實則做工精細,畢竟不同的材料在不同的酒樓,發揮的作用也不盡相同。這幾樣加起來,夠尋常百姓一家四口生活四五年了。
舞影國是四國最富,從各處證明,果然不假。不過,凌風吟也不見得遜色,出手闊綽。
「無情公子,你不喜歡吃嗎?。」小直的眼中閃過一抹失望的神色。
「小直費心了,將凌雲糕拿來,我嘗嘗。」雲隱月懶懶地躺在榻上,不想起身,縱然身子好轉,總也覺得有些困倦。
小直雀躍的欲抓起一塊凌雲糕,但看了看自己有些灰塵的手,于是便在衣服上搓了搓,繼而托起抱著糕點的盒子,遞到雲隱月的眼前。
伸出縴縴玉手,雲隱月拈起一塊雪白的糕點,一縷淡淡的花香似有若無沁入鼻端,雪白的糕點,映襯著毫無血色的嘴唇越發蒼白。
在小直一臉期待的目光中,雲隱月輕微地咬了一小口,細嚼慢咽。小直兩眼愉悅的神色難以掩飾。只是,小直不曾知曉,那藏在淡漠眼神之後的猶豫。
「小直,能否倒杯溫水。」雲隱月握緊了攏在袖中的左手,淡然地道。
小直看了看干燥的糕點,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無情公子等等,我馬上來。」
說罷,小直閃身而去,身姿矯捷,仿如月兌兔。
小直轉身離開的瞬間,雲隱月禁不住顫抖,右手中酥軟的糕點,無力掉落。她捂著胸口,臉色一片煞白,月復中一陣絞痛欲嘔,冷汗涔涔。緊接而來,喉中一陣腥甜,嘴角已經溢出絲絲血跡。
看著遠處小心翼翼端著茶壺而來的小直,雲隱月用左手擦去嘴角的血跡,隱忍著痛楚,繼續安然躺好,仿佛剎那間的驚變只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