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二十六年三月初九,夜,舞影宮中傳出消息,冷琴公主遇刺身亡。經查證,是歌月國古翎將軍去而復返,痛下殺手。
元德二十六年三月初十,舞影國風王因受驚過度,一病不起,又言年老衰邁,力不從心,無心朝政,特傳位于世子風弄影。當日,風弄影宣誓,不破歌月,永不即位。
頓時,舞影國謠言四起,眾人議論紛紛,各執一詞。
有人說,世子與公主有隙,世子設計殺死公主,轉嫁歌月國,意圖歌月國廣褒土地。
有人說,歌月國樂王挑唆于符叛亂,後挾制公主要挾,倉皇逃離,因而懷恨在心,派古翎返回暗殺冷琴公主,公主胸中一箭,不治身亡。
十萬禁衛軍想起當日的種種,默然不語。王侯之間的恩怨,深不可測,深奧難解,孰是孰非,自有公論。
不得不說,舞影國這位冷琴公主,也頗具傳奇色彩。作為一國公主,雖有婚約,卻終身未嫁。死後以公主的身份葬于王陵,這是煜朝前所未見的罕事。
隨影宮靜荷閣里,一燈如豆,燈火搖曳,光線昏暗。閣中置備之物不多,一小佛堂,一桌一椅一凳一床,風弄影放輕腳步踱至床邊,坐于一旁的凳上。床上,面容滄桑的蕭玉嬌正酣然而誰。
風弄影看了眼猶帶淚痕的婦人,心中百般滋味陳雜。
不多時,床上的婦人緩緩醒來,眼中還帶著渾濁的迷離。
「母妃,你醒了,餓嗎,兒臣去傳膳。」風弄影退卻眼中嘴角的不羈和邪魅,一副溫順的模樣。
「影兒,你與琴兒一樣喊我娘吧。」母妃這個稱呼,永遠是撇不開的心結。縱然事隔多年,心中仍舊有芥蒂。
「是,娘。」
「琴兒走了,娘終究是愧對她啊。」此時,蕭玉嬌的眼中已經沒有淚水,想了這麼多年,唯一覺得愧疚的便是冷琴以及這個給予她承諾的兒子。
「娘,你放心,王姐會得到幸福的。」
「也是,這些年,琴兒還是會時常來跟我說話,雖然她沒說,但是我知道,當她提起隱回這個人的時候,眼中的神色是不一樣。雖然娘對隱回一無所知,但是只要琴兒幸福就好。只是,難為你了,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說罷,蕭玉嬌牽起風弄影的手,握在自己粗糙的雙手中安撫。
桃花眸中浮起濕氣,心中釋然,或許,這麼多年,就是為了等著一刻。
「影兒,你成全了琴兒,怕會給自己惹來麻煩吧。」慈愛的聲音,仿佛童年那般,印刻在腦中,哪怕二十多年,也不曾磨滅。
「娘,兒臣不怕,兒臣已經有能力保護你們,況且,公道自在人心。父王天天沉溺山珍海味,身體本就衰竭,又經此一嚇,自然承受不住。況且,樂訾熠為非作歹,敢動舞影國,就算天下人站在他那邊,兒臣也定要他付出代價。」
「娘不懂什麼國家大事,只求菩薩保佑琴兒與你平平安安。」
「娘,你放心,兒臣會照顧好自己的。」
「影兒,傾月公主來看過我,這孩子不錯,挺孝順的,你也不小了,安家之後,要好好待人家,知道嗎?。」
「就算娘不說,兒臣也知道該怎麼做。」風弄影垂下頭,掩飾眸中的黯然。
「影兒,娘是否在這段時間見過一個人,長得很像文帝之後鳳影月。」
風弄影一怔,他的母親怎麼可能見過無情,無情在他的母親清醒之前出現,卻在清醒之後消失不見。
「母親見過無情……公子?」
「無情公子?」蕭玉嬌不解,無情公子是誰?她似乎听含煙姑娘提及過,又听冷琴多少提到,看影兒熟稔的神色,似乎與這個無情公子相交甚熟,但是究竟是誰,她依然沒有多大的印象。
罷了,有些事,過去便是過去,又何必去追究。
「很晚了,影兒回去睡吧。」
「娘也要好好休息。」
元德二十六年三月十五日,輕羽國丞相舒墨之與掬月軍四將之首的林羨以及舞影國風馳軍四將之首的祈赫護送傾月公主儀仗入城,當天,舞影國世子風弄影于風城城門前親自相迎,風城百姓翹首以待,夾道歡迎。
花團錦簇的風城,紫色錦衣男子,風流倜儻,俊美邪魅,于儀仗前,伸出自己的手,水藍色宮裝的女子,落落大方,溫婉端莊,搭著風弄影的手,緩緩步下馬車。兩人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相視而笑,並肩而行,一路向舞影宮走去。身後眾將士下馬,行動有素,保持一定的距離,緊緊跟隨。
一輛黑色馬車,似是有意,或許無意地迎面而來,好巧不巧,正與並肩而行的兩人及一眾護衛相遇。馬車上一左一右兩名少年,左邊一個嘻嘻哈哈,右邊一個冷冷酷酷,駕著馬車。
如此突兀的馬車,黑得優雅,氣質非凡,與風弄影和雲傾月身後的儀仗相比,居然毫不遜色。正因如此,人們不得不懷疑馬車之中到底是何許人也,也不論別致的馬車,就這馬車阻擋了世子和公主的去路,也不得不引人關注。
「這不是悠霜國凌王的馬車嗎?。」群眾中有人疑惑地道。
「好像是,前幾天我在疏雨山遇到過。」有人附和道。
凌風吟一身黑色錦衣,輕搖折扇,優雅下車,風度翩翩,氣如墨蘭,雍雅含笑道︰「真是無巧不成書,竟能在此得遇風世子與雲公主。」
風弄影紫衣張揚,桃花眸微眯,笑得不羈︰「凌王別來無恙。」
雲傾月溫婉含笑,溫雅有禮道︰「凌王是要出城嗎?。」
「算算日子,在此叨擾風世子多時,也該回去看看了。」凌風吟答得也是同樣禮數周全。
風弄影看了眼凌風吟,桀驁的笑容里看不出任何情緒︰「真可惜,不能與凌王把酒言歡。」
「他日定有機會,到時不醉不歸。」凌風吟含笑客氣道。
「一言為定。」風弄影笑得別有含義。
黑色錦衣公子、紫色錦衣公子,兩人仿佛達成了某種共識一般,各自眼神閃過一抹了然。
「風世子待雲公主果然與眾不同,並肩攜手而行至宮中,宮門前文武百官相迎,大道上百姓歡迎,這樣便是得到國人的認同,風世子與雲公主可算定下終身了。那麼,在下……和無情在此恭祝兩位佳偶天成,珠聯璧合,琴瑟合鳴,白首相攜。」凌風吟噙著溫潤笑意,眼中滿是真誠祝福。
風弄影身體一滯,雲傾月眼神一凝,兩人交握的手各自一顫,同時望向黑色馬車,里面悄然無聲,無情會在里面嗎?
許久,馬車之中傳來熟悉的無所關心的聲音,只是,此次听來,多了一絲真誠︰「世子與公主鳳凰于飛,乃是天作之合,既然凌王已經代替在下祝賀,那麼在下惟有一言,只希望兩位能夠真正地做到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一句話,是花神節雲隱月要風弄影配合之時,風弄影真心真意說得。如今,雲隱月將這一句話重新提及,是要風弄影看清現實,他們兩人再也沒有交集。
當日的戲言啊,對于風弄影而言,終其一生,依然會刻骨銘心,只是,戲言終究是戲言。
「承蒙凌王和……無情吉言,弄影……感激不盡。」風弄影依然在笑,笑得更加不羈,笑得更加邪魅,只是心中更加痛苦。
雲傾月緊了緊兩人相握的雙手,她也听聞花神節當天風弄影與無情公子的事跡,雖然不知道無情公子是真情還是假意,但可以肯定的是,當凌風吟方才提到無情的時候,風弄影還是激動的。
王兄都能道出明月千里寄相思,思無情,喜歡上那樣的人,應該很容易吧,就連凌王也未必無意,否則,怎能在第一時間找到無情公子,得知他的生死。
細細想來,那樣雲淡風輕淡漠無視的人,獨獨對風弄影說出那番話,風弄影喜歡上無情公子應該會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
很奇怪,男子喜歡上男子,應該是世所不容的事,只是,一旦牽扯到這幾個優秀到無可挑剔的人,就變得理所應當一般。
看著風弄影眼中的落寞,雲傾月明白那種求不得的痛楚,同是天涯淪落人,所以,此時此刻,她惟有握緊兩人的手,相護扶持。
風弄影說出這番感激的話語,已經不易,無情公子七竅玲瓏心,應該能看出風弄影對他的情意,此刻竟然能道出這番賀詞,莫非果真對人無情,想必是讓人徹底死心吧,亦如她的王兄。
如若真的無情,又何必用心良苦。那麼,對于她的雙親,是否也別有用心,其實,她很想詢問雙親的下落,奈何大庭廣眾之下,她不能。
無情公子,心思果非常人可以透析。
風弄影對雲傾月報以感激一笑,求不得、留不住的兩人就這樣一直牽著彼此的手,支持著彼此。
雙方互相道別,風弄影與雲傾月緩緩前行,背後,凌風吟與雲隱月漸漸離開,兩方南轅北轍,背道而馳,漸行漸遠,亦如雙方以後的立場。
只是,四人誰也不會想到,最後會有那番變故,那番讓人措手不及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