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沅沅在詠梅閣之中苦練劍舞十幾日，終于到了要在御前獻藝的這天。武德二年十二月初六，正是唐高祖李淵的壽辰。
我與沅沅一早便起來籌備，挑的是一色的淡粉色紗衣，袖口繡有精致的沿線花邊，頸前疊兩層乳白色紗領，繁復而精致。烏黑的發絲繞成上挑的圈形，用一支銀簪挽住，素雅大氣。我與李沅沅穿著同款式的衣裳，發型發飾也一模一樣。唯一有區別的恐怕只有臉上的妝容了，李沅沅不施粉黛顏色如朝霞映雪，絳雪則替我點了花田，唇上朱櫻一點，看起來分外艷麗。一素一艷，兩人宛如月中嫦娥之姿。
「幾位姐姐，齊王的轎子來了。」正仔細比較之際，一個前院的丫頭進來傳話。
「這麼早就來了。」我抿了一口花茶道。
「這說明齊王想早點見到姐姐呀。」李沅沅在一旁打趣我，看她想笑卻又忍住不笑的表情，我嗔怒著道︰「妹妹竟也開起我的玩笑來了。」李沅沅但笑不語。我們收拾了東西，便出門上了李元吉派來的轎子入宮。
這是我第二次進宮，也差不多有一年的光景，宮外的什麼都變了，唯獨這宮廷里的繁華鼎盛絲毫未變。記得去年我在梅園里偶遇李世民的情景，記得我與他對的那首《詠雪應詔》，可現在我唯有對著他送我的凝脂玉佩懷戀初時，不由得又感傷起來。「姐姐，你怎麼了？」李沅沅見我蹙眉不悅，問我。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我第一次入宮時的情景，當時我為這皇宮里的富麗堂皇所驚嘆，被這皇宮里的瀟灑人兒所折服。還記得我第一次在皇上面前表演時緊張得胸口發悶，回憶當初種種，現在想來也別有一番風味。」我淺笑道。
「世間許多事情，開心的很多難過的也不少，可是當失去之後才知道，原來處在一個安樂的狀態中的時候，就算難過的事情被回憶起來也會是開心的。」李沅沅感嘆道，她說的話在我听來確是听不明白，只一笑帶過。
「兩位姑娘請下轎。」到了太子的宮門口，一個小太監拉開帷幔攙我們下轎子，李元吉和李建成正在門口等候我們。我與沅沅向他們走去。
「這位是…」李元吉見我身旁有一面生的絕子，詢問道。「這位是我的妹妹，李沅沅。」
李沅沅向他們福了身子，道︰「見過太子，齊王殿下。」李建成上前攙她起來，道︰「沅沅姑娘不必多禮，早聞長安李沅沅與第一名妓楊珪媚不分伯仲，今日一見，果真是群芳難逐。」李沅沅見李建成如此夸贊，莞爾一笑，道︰「我哪能與姐姐相比，姐姐色藝兼備，又聰慧過人。太子爺這麼說真是謬贊沅沅了。」
談笑間，一群人進得內堂。在太子的宮中用過午膳之後，沅沅說好悶想去外面逛逛，李建成欣然應允，眾人隨著李建成的腳步向御花園走去。遠遠便看見梅園的方向站著一個身著華服的女子，旁邊還跪著一個藍領小太監。
走近一點才看見著華服的女子竟拿著火炭頭要向那太監的臉上燒去，跪在地上的太監瑟縮著身子渾身直發抖。大叫著「娘娘饒命！」「住手！」我一聲大叫鎮住了那身著華服的女人，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李元吉在一旁扯著我的袖子向我使眼色示意我快走別多管閑事。我卻甩開他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哪里來的野丫頭，竟敢冒犯主子。」站在那華服女子旁邊的侍女怒喝。「你竟敢罵我姐姐是野丫頭，不想活了吧。」絳雪回嘴道。「放肆！」那侍女一個輕功跟頭便到了絳雪跟前差點甩了她一個巴掌，幸虧絳雪武功底子扎實閃躲及時，不然真要被這個侍女掌嘴了。我暗自鑿舌，**之中竟然有武功如此高深的婢女，想來她的主子一定也不簡單。
「綠婉，不得無禮。這是太子爺的貴客，你怎敢造次！」華服女子斥責那武藝高強的侍女道。原來她叫綠婉，「可是主子，她們…」綠婉猶豫道。「回來！」華服女子一聲怒斥，綠婉只得听命回到華服女子跟前。
「不知這位姑娘為何要叫本宮住手呢。」那華服女子笑意盈盈的問我，不知為甚麼，她明明是笑著問我，卻好似有股寒意直竄我的心頭。
「娘娘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太殘忍了？」我想起剛才的那一幕，便直冒冷汗。
「哦？那姑娘倒說說，我應該怎麼懲罰這做錯了事的狗奴才？」她放下了手中的火炭，問我道。
「依小女子之見，如今這麼冷的天氣，罰他跪個半天興許就行了。」我娓娓說來，本以為那華服女子會生氣，卻不想她竟然欣然大笑。道︰「你倒是有趣，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子楊珪媚。」我說著向她福了福身子。
「好，小辰子，今日本宮就看在楊姑娘的面子上饒了你。你可得記住今日的教訓，若今後你再在本宮宮中興風作浪散播謠言，我尹德妃一定扒了你的皮。」她的聲音不大，溫潤悅耳。卻能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做人能做到這種境界想必便是人上之人了。
「奴才知道，奴才再也不敢了！」那叫小辰子的太監忙磕頭謝恩。尹德妃唇角微啟，央綠婉擺駕回宮。臨走時朝我斜後的方向回眸巧笑，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她視線的盡頭竟是太子李建成？
等她走遠，李元吉責備我道︰「珪兒你膽子也太大了，你知不知道這可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尹德妃，你要是得罪了她可是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她剛剛明明很和善的。」我回想剛才她溫婉巧笑的樣子，實在很難把她與李元吉說的那種蛇蠍婦人聯想在一起。
「知人知面不知心，姐姐今後還是小心點吧。」李沅沅在一旁提醒我道。難道這里的每個人都是木頭嗎？眼見著別人喊救命也不理睬，我始終不能理解在古代的這種生存態度。為什麼人與人之間都是不平等的，更可悲的，是竟然沒有人覺得人與人之間應該是平等的！
「姑娘的大恩大德奴才無以為報，今後姑娘若有用的著奴才的地方，奴才必定萬死不辭！」小辰子跪著感激我道。我吩咐絳雪拿出我隨身帶著的金創藥遞給他，對他輕聲耳語︰「為自己好好地活著，才能活的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