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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個晚上,厲婷婷沒睡好,她食不知味,精神低落,連上班都一直在走神。同事們好奇,問她是不是家里有什麼事,厲婷婷搖頭不語。
自從宗恆過來以後,所有人都陷入到焦慮里了,如果身在現場也好還說,那就不顧一切拿刀去拼殺好了
偏偏,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干坐在這兒等待消息。
而且很快,姜嘯之也把實情說了,並且將宗恆與自己商議的結果也通知了他們。
每個人都知道了,他們此刻所處的地方,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成為陛下偏安一隅的避難所,到時候不光宗恪會過來,太子,以及少數官員可能都得過來。
當然,想趕盡殺絕的太後一黨,也會跟著過來。
這個想法實在太糟糕了,它充滿了絕望和血淚,讓每個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還是厲婷婷打破了這種煎熬般的沉寂,她在飯桌上,「鐺鐺」敲著飯勺,讓他們全都抬起頭來
「事情還沒發展到那一步,你們一個個哭喪著臉干什麼?」她一臉火大的表情,「真若是陛下來了,你們也擺著這張臭臉給他看?」
有人想說,他看不見了……可這話沒說出來。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她嚴厲地盯著他們幾個,「太後他們就算猖狂一時,真的就能一直猖狂下去麼?幾百年的狄人社稷,是他們酈家那幾個跳梁小丑就能撼動的麼」
大家面面相覷
誰也沒料到,身為舊齊公主的厲婷婷,竟然會說這種鼓勵他們的話
「虧你們這些家伙,都是七尺男兒」她恨恨道,「丹珠還在我手上呢你們怕什麼」
這一句話,所有人的頭,都抬起來了
「他們敢篡位,那是他們找死」厲婷婷一字一頓道,「連丹珠都沒有,他們拿什麼號令天下?」
簡簡單單幾個字,活像一劑強心針,把所有人的精氣神都提起來了
「到時候,太子一旦帶著丹珠回舜天,還怕他們不哭著爬著把賊首的腦袋送上來?」
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欣喜和堅定的神色,只除了,姜嘯之。
他的臉上,唯有驚愕。
那晚吃過飯後,厲婷婷一個人在廚房煮咖啡,等到洗碗的裴峻回了房間,姜嘯之才走過去。
「皇後剛才說的,可是當真?」他問。
厲婷婷默默捧著咖啡杯,不出聲。
「皇後真要把丹珠還給太子?」
「……真到了那一步,當然得歸還。」厲婷婷放下杯子,神情淡然,「我不能眼看著他們爺倆無路可走。」
姜嘯之心情一時復雜,他斟酌良久,還是道︰「可是那樣一來……」
「都說了,我就是個路由器。早晚的事兒。」厲婷婷做了個笑的表情,但那表情太勉強,笑得很難看,「宗是我兒子,宗恪是我老公——只可惜離不了婚,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死?」
姜嘯之無言。
厲婷婷背過身去︰「……一旦宗恪過來,阿沅也會跟過來,對吧?」
姜嘯之一怔,他想了想,才明白厲婷婷說的是誰。
「是。很有可能。」
「嗯。到那時候我就從這兒搬出去好了,免得讓他們看著礙眼。」
「皇後……」
「你們也用不著再跟著我了,放心,我不會趁此機會亂來的。」她依然背著身,聲音卻忽然變小了,「到時候,給他請個看護。」
「……」
「真到了那一步,這兒的開銷肯定很大,你們的錢也會不夠用,阿沅一個人忙不過來,這兒地方不夠大,干脆讓兒跟著我回家去住。」
厲婷婷聲音越說越小,姜嘯之越听越不對勁,他終于忍不住打斷她︰「皇後,事情還沒發展到那一步呢。」
他這一句,好像把厲婷婷從夢里驚醒過來。
她轉過身來,用手背擦了擦眼楮︰「……嗯,人閑著就會越想越多。」
姜嘯之看得出來,厲婷婷的眼圈有些發紅。
「不會無路可走的。」姜嘯之低聲道,「太後一黨也不見得能得逞,原先的根基還在那兒,陛下也早在幾年前,就做好了各方面的應對,皇後不必太過擔心。」
厲婷婷怔了怔,慢慢點頭︰「嗯。是我喜歡亂擔心。」
她轉過身去,過了一會兒,才啞聲道︰「亡國這種事情,經歷過一次,也就夠了。」
姜嘯之望著她的背影,這才恍然大悟。
過了兩天的周末,厲婷婷回了一趟娘家。游迅開車送她去的,禮貌起見,游迅沒上樓,只在車里等著厲婷婷。
厲鼎彥和任萍本來十分高興女兒回家來,但是看看她的臉色,倆人全都明白,是出了什麼事了。
果不其然,厲婷婷把華胤那邊的消息告訴了父母,並且也說了,宗恪到時候可能要過來避難。
老人們被這消息給嚇住了。
「只是有這種可能性,而且可能性很低。」厲婷婷努力安慰說,「事態還不見得壞到那一步。但是眼下,也得做好準備。」
厲鼎彥想了半天,才道︰「就是說,這兒可能會有個偏安的小朝廷?」
厲婷婷苦笑︰「爸,你抬高他們了,都不知道能逃過來幾個人,楚州那邊到現在都還是個半拉子朝廷呢,更何況他們……」
厲鼎彥搖頭嘆息︰「風水輪流轉,當年他害得你父皇自盡,現在他自己也要亡命天涯,這大概就是報應。」
任萍眼尖,看出女兒臉色悲戚,馬上推了一下丈夫︰「先別談這個了,去做飯吧,閨女好容易來了,去做幾個好菜。」
等厲鼎彥起身去了廚房,任萍才低聲問︰「婷婷,你怎麼想?」
「我能怎麼想呢?」厲婷婷說著,眼圈微微一紅,「宗恪現在,眼楮也瞎了,渾身癱瘓只能躺在床上,媽媽,就算我心里有多恨他,現在看他這個樣子,我還怎麼恨呢?」
任萍听得難過,她的眼淚也出來了︰「他怎麼落到這步田地了?唉,雖然我總是說他不好,可是如今他這樣……」
「而且到時候,宗也得過來。」
「宗?」
「就是……」厲婷婷頓了一下,「我當初生的那個兒子。」
任萍一愣,卻高興起來︰「那不就是咱們的外孫了?」
厲婷婷苦笑︰「您認他,他可不見得認您啊。」
任萍一時沒轉過彎來。
「況且,那孩子也廢了。」
接下來,厲婷婷毫無隱瞞,將當初自己下毒害宗的事兒,一五一十都告訴了母親。
任萍听得臉色大變
「閨女你怎麼能下這種毒手啊你」她氣得臉色發青,差點要給厲婷婷一個耳光
厲婷婷無言以對,她知道自己沒什麼辯解的余地,這事兒早晚得說,母親要發火,完全是理所當然。
忍了再忍,對著自己的閨女,老太太終究還是沒動手。
「等他們真過來了,你可不能再害他們了」任萍說,「萬一他們真過來,婷婷,你打算怎麼辦?」
厲婷婷長嘆了口氣︰「能幫就盡量幫唄,有錢出錢,沒錢出力。兒他們照顧不過來,那就我來照顧,只怕這孩子恨透了我,連面都不會讓我見的。」
任萍思忖良久,才試探著,低聲問︰「婷婷,真到了那一步,你和宗恪……」
她的話沒說完,但是厲婷婷已經明白母親的意思了。
「沒可能的。」她搖搖頭,「媽,您就別做這個指望了,不管發生什麼,我和他都沒可能再復合。況且,他現在身邊有了阿沅,我也不好再插進去。」
既然她這麼說,任萍也不好再說什麼。
「唉,可是你也不能一個人就這麼過下去。」她嘆息道,「婷婷,難道就真沒有讓你放在心上的人?」
厲婷婷沉默,沒有回答。
她當然有,可是那有什麼用呢?別說現在不能表露心事,萬一朝局惡化,姜嘯之就成了這邊小朝廷的頂梁柱了。這種時候,她要把這頂梁柱拆走,宗恪會發瘋的。
況且她都說了交回丹珠的豪言壯語了,到那時連命都朝不保夕,哪能奢談更多?
晚上回去,厲婷婷照舊帶了任萍做的甜食和花生米,她把女乃油花生米交給游麟,又吩咐他鼓起勁來,別成天耷拉著腦袋。其它甜食,厲婷婷也沒留著,都給了那些錦衣衛們。
她自己,依然煮黑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女乃。
她不會和任何人說她心里的憂慮,她不願意讓那些年輕的錦衣衛們看出她的擔憂,所以這段時間,厲婷婷一直表現得很向上,她說她不想看見誰,被這還未到來的、可能的未來給壓垮,她不想他們那麼沒出息。
因為她的情緒這麼積極,錦衣衛們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情緒低落了,蕭錚暗中和姜嘯之說,幸虧有厲婷婷的那句鼓勵,不然這些人,都得被恐懼給摧毀。
姜嘯之听見這話,內心卻五味雜陳,厲婷婷說這番話背後的涵義,就連蕭錚都不知道。
那是她抱著一心赴死的勇氣,說出來的話。
「可惜,沒人能給皇後鼓勵。」蕭錚喃喃道,「咱們的身份,誰也不適合去鼓勵她。」
這話,讓姜嘯之更為感慨。
那時候蕭錚趴在廚房方桌上,在抄寫著什麼,姜嘯之低頭看了看︰「是什麼?」
「哦,人口普查的表格。」蕭錚隨口道,「這邊街道居委會問了好幾天了,咱這兒進進出出人太多了,她們以為是轉租,特別不放心,今天特意跑來問了,叫填一份表格。」
他碼好一堆身份證︰「喏,都在這兒,一個個的填。」
姜嘯之隨意拿起身份證,看了看。
他們這些人的身份證,全部是宗恆偽造的,輸入電腦里也查得到,人名是真的,出生地和出生時間卻是假的。
唯有一張不是偽造,那就是厲婷婷的身份證。
姜嘯之端詳著身份證上那個表情嚴肅的女性頭像,忽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蕭錚抬頭看看他。
「皇後的生日快到了啊。」姜嘯之說,「喏,就在下個禮拜。」
蕭錚「哦」了一聲︰「二十九歲。該慶賀一下的。」
「干嘛?」姜嘯之看看他,「你想搞個party?」
蕭錚苦笑︰「還能爬什麼梯啊?現在這局勢,哪有這心情?真搞什麼party,皇後說不定得發怒呢。」
「……」
「只好明年再過吧。」蕭錚嘟囔道,「當然,算下官烏鴉嘴好了……如果有明年的話。」
姜嘯之放下了身份證,他的神色微微一動。
他並未留意到,蕭錚正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