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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井遙,這牢里還來了另一個姜嘯之意想不到的人。
他不認識那個人,對方的打扮也是普通獄卒的樣子,所以姜嘯之沒有注意過。直至某個無人的深夜,那獄卒悄聲告訴他,出逃的路已經安排妥當了。
姜嘯之嚇了一跳
看出他神情驚愕,對方趕緊安慰道︰「侯爺盡管放心,不會有危險,一旦出了華胤城,那就更安全了。」
姜嘯之還懵懵懂懂,順著他的話題問︰「……出了華胤,去哪里?」
那獄卒打扮的神秘人物笑了笑︰「侯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這個,上面倒是沒吩咐。」
上面?姜嘯之覺得蹊蹺,這是森嚴無比的錦衣衛大牢,這人口氣听起來,簡直像是隨便出入的茶館了。
「是誰吩咐你做這件事的?」姜嘯之小心翼翼問,因為不知到底是哪一方的來路,他不好一開口就得罪。
「是湘王爺。」
姜嘯之登時明白了。
他沉默良久,才道︰「你家王爺神通真是廣大。」
豈料那獄卒搖搖頭︰「王爺只是提要求,此事,是經由白掌門做的疏通——侯爺放心,白掌門在朝中,也不是沒有深交之人。」
這下,姜嘯之更混亂,原來武林人也插手其中了︰白吉居然和朝中要人有私下結交,這真是他從未听說過的。
然而眼下,卻沒空探究這些,姜嘯之沉默片刻,才又道︰「湘王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那獄卒嘆了口氣︰「王爺心有不安,因為侯爺你放了靳二爺,帶累的削職坐牢,眼看著性命不保,湘王不會眼睜睜看著您死于狄虜之手。」
「……」
「至于未來從這兒出去,您也不一定要回楚州。」那獄卒又安慰道,「天下之大,任君遨游,湘王都為您準備好了,今後的日子,您就徹底自由了。」
自由麼?姜嘯之不禁苦笑起來。
看他臉上沒有欣喜之色,那獄卒以為他還在擔心,便又道︰「侯爺盡管放心,掌門所托付的那人,在朝中各處都已安排妥當,逃出去,不是難事,您也不可能再被抓住。」
這麼說,與白吉有來往的那人,在朝中勢力很大?姜嘯之模模糊糊的想,這人究竟是誰呢?……
看他發愣,那獄卒又道︰「侯爺,今晚您且安心睡,明晨四更時分,就有人來接應……」
「不用了。」
姜嘯之一句話,把那獄卒說愣了。
「湘王和掌門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是在下並不想逃。」
「侯爺」那獄卒吃驚道,「再留下來,您只有死路一條啊」
「這個在下明白。」姜嘯之苦笑,「在下早就明白,也做好了準備。」
那獄卒發急了︰「侯爺這又是何苦為什麼等在這兒給人殺?」
「犯人突然失蹤,難道不會有人為此受牽連麼?與叛軍串通,私放囚犯,這是大罪。」姜嘯之抬眼看看他,認真道,「錦衣衛這些看守,這些千戶、校尉們,都是在下曾經的下屬,這些時在牢里,他們對在下多有照顧,是因為念著舊情。在下又怎麼能不顧他們,自己去逃命?」
「……」
「掌門的友人,能為在下疏通出一條生路,必定耗費了很大力氣,他這麼做肯定有風險。」姜嘯之說,「況且從這里出去,不管多麼自在,終究是逃犯一名。所以那又是何必呢?」
那獄卒說不出話來。
「回去,替我多謝你家王爺還有白掌門。」姜嘯之溫言道,「和他們說,姜嘯之命該如此,無所怨恨。往後就算逃出去了,也無法為湘王和掌門助一臂之力,索性不如就在這兒了結此生。」
听出姜嘯之語氣里的決然之意,那獄卒長嘆一聲,知道無法再說服,只好退下。
宗恪的到來,是出乎姜嘯之意外的。
那是一個寒冷的清晨,他正靠在牆角發呆,心里算著日子,想著那杯鴆酒到底什麼時候能送來。
卻見牢門之外,白衣一閃,一個人進來。
姜嘯之抬頭一看,卻是宗恪
他沒有听見凌亂的腳步聲,也沒有听見「聖上駕到」之類的叫聲,宗恪的突然出現,簡直像從他的夢里鑽出來一樣。
姜嘯之愣了好半天,這才突然回過神來
雖然戴著木枷鐵鐐,他仍舊恭敬跪在地上,給宗恪行了君臣之禮︰「罪臣姜嘯之叩見陛下。」
宗恪不動,不出聲,只靜靜看著他。
黑暗的牢房里,听不見什麼聲音,有微弱的晨光,從高處的小氣窗灑進來,幾乎像一片朦朧的淡淡灰塵,仿佛某種無可言說的神諭。
「我本不想來見你。」宗恪終于開口道,「可是明天就得給你行刑了,再不來見,恐怕就見不著了。」
姜嘯之的心髒,陡然停頓了一下
這麼說……明天就是他的死期了?
一時間,他伏在地上,動彈不得
「……後悔麼?」宗恪突然問,「想求饒麼?」
良久,姜嘯之听見了自己的聲音︰「不。」
宗恪點了點頭︰「嗯,看來你還是你,沒有被打敗。」
姜嘯之慢慢直起身來,苦笑,都這個樣子了,他還沒敗麼?
「縈玉的事,是你踏錯的第一步,靳重光一事,是你踏錯的第二步。不過我也知道,就算這些你全都避開了,未來總還有那麼一步,等待著你踏上去。」
姜嘯之在心里,不否認宗恪的說法。
「事已至此,我不想再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宗恪說,「你和縈玉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追究。我只是,有一點好奇。」
他看著姜嘯之︰「縈玉和我說,你們曾經有過對未來的計劃——是什麼樣的計劃?」
宗恪的問題,讓姜嘯之內心五味雜陳。
事到如今,再來談當初那些粉紅色的夢想,還有什麼意義呢?他們是做了很多美夢,而且幾乎用熱情的心,把那些夢幻的邊邊角角,描繪得完美無缺,卻偏偏忘記了,這一切都得構築在他人的恩準之上。
「並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計劃。」姜嘯之啞聲道,「只是,臣原本打算留下來。」
「留在那邊?」
「是。」他停了一會兒,「不管怎麼說,皇後不可能再回來,臣也不願她再回來。所以,就只有臣留下來,陪著她。」
「你覺得我會同意?」
沉默良久,姜嘯之才道︰「如果阮尚儀還在,陛下會同意的。」
這話,讓宗恪的臉色微微發白。
「這多荒唐,嘯之。」他扭曲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要是你和阿沅當初就沒有分開,按照你父親的意願走到一起,那我們四個如今,是不是會過得很好?」
姜嘯之一時情緒激蕩,他忍住聲音里的顫抖︰「陛下覺得會麼?那樣的話,臣就是陛下的敵人了。別的尚且能夠商量,臣卻不願做陛下的敵人。」
「……」
「至于阿沅,不,阮尚儀,雖然她與臣有過婚約,可是如果因此,就不能讓臣和皇後相遇,那麼,臣也不願保有這婚約。」
提到阮沅,宗恪的神色有些恍惚,他輕聲問︰「她小時候,什麼樣?你還記得麼?」
姜嘯之苦澀一笑︰「只記得,頑皮得能把人氣死,家父叫臣帶著她去騎馬,吩咐臣不可以松開她,以防出危險,她卻嫌臣礙手礙腳,謊稱手腕上的紅麝香串不見了,騙得臣下馬替她尋找,結果自己卻騎著馬跑掉了……」
「她撒謊的能耐,一直就這麼大。」宗恪悠悠道。
「阮尚儀小時候,經常會來臣家里,家母十分喜愛她,家中沒有女孩兒,家母就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她當年就在臣的書房臨帖習字,也有跟著家母學做過女紅——她是為了讓家母高興。還有她的一些首飾,這些,臣已經搜集起來了。」
宗恪猛一回過神
「什麼?」他困惑地看著姜嘯之。
「臣剛才說,阮尚儀幼年的很多東西,臣這一年來,多少搜集了一些。」姜嘯之道,「眼下,就存放在某個地方。」
宗恪的臉色變了
「姜嘯之,你是什麼意思?」
姜嘯之將身體伏得更低︰「陛下不願再留下臣的性命,臣完全明白陛下的苦衷。臣也並不打算向陛下乞命。只是今日,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宗恪冷冷看著他︰「和縈玉有關,是麼?」
「是。」姜嘯之說,「臣希望陛下,放皇後出宮,回去那邊世界自在生活。」
「如果我不答應呢?」宗恪冷冰冰地說。
姜嘯之沉默良久,才道︰「如果陛下不答應,那麼,阮尚儀的那些東西︰臨的字帖,繡的香囊,她每日戴在手腕上的紅麝香串,還有臣的二哥手把手教她雕的核桃女圭女圭……這些東西,陛下就再見不著了。」
宗恪把牙齒咬得咯咯響
「姜嘯之,你這是在威脅朕?」
「臣不打算威脅陛下。」姜嘯之一字一頓地說,「東西由可靠之人妥善保管,就算陛下一輩子見不著,它們也不會有損傷。」
宗恪瞪著姜嘯之,他萬沒想到這男人竟會提出這樣離奇的「威脅」︰沒有什麼比阮沅對宗恪更重要的了,她的隨身之物散落在別處,他怎麼忍心棄之不顧?
「縈玉對你就那麼重要?」他恨恨盯著姜嘯之,「為了她,你要拿阮沅的遺物來威脅我?」
「皇後之于臣,一如阮尚儀之于陛下。」
姜嘯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宗恪再沒話可說。
「好,我答應你。」他終于沮喪道,「東西在哪里?」
姜嘯之這才松了口氣。
「在慕家掌門的手中。」他說,「臣曾經囑咐過他,妥善保管,陛下若想得到,就得親自去素州見慕鳳臣,除了陛下,他不會把東西交給第二個人。」
「明白了。」宗恪淡淡一笑,「你師弟這麼听你的話,為什麼不叫他來劫獄?」
「陛下這是在說什麼?」姜嘯之也淡淡道,「眾叛親離、孤身一人,這不是什麼好滋味,臣原本就不打算從這兒活著出去。」
這話說得宗恪良久無語。
「嘯之,我從沒想過,我們會落得如今這步田地。」他低聲說。
宗恪這句話,像石子,激起姜嘯之心中萬層浪
曾經他們這伙人,一如最親密的手足︰宗恪兄弟,井遙,蕭錚,還有他……
然而如今,他們幾個卻落得這步田地︰監視、密探、背叛、謀殺。
這就是他們最終要走的道路麼?
想及此,姜嘯之抬起頭來,久久凝視著宗恪︰「家父臨死之前,一定不會得到景安帝這樣的感慨。這麼看來,臣也該知足了。」
宗恪輕輕嘆了口氣,他轉過身,朝牢門口走去。
走到門外,他停住腳步。
「嘯之,你害怕麼?關于明天的事。」
姜嘯之盯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一陣輕松。
「沒什麼好害怕的。」他說,「只不過先走一步。拖拖拉拉,反而不爽。」
宗恪沒有再說什麼,停了片刻,終于離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