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將車開回藍灣雅苑,宗恪一進房間,就開始收拾東西。
阮沅很明顯听見了他的忙亂,她從樓上下來,驚愕地望著宗恪︰「怎麼了?你要去哪兒?」
「離開這兒。」宗恪簡潔地說,「惹了點……麻煩。」
「離開這兒?!你要去哪兒呢?」
「回我自己那個家。」他頭也不抬地說,「這兒不能住了。」
「……」
他說到這兒,抬頭看了看阮沅,耐心道︰「如果你沒去處,可以繼續留在這兒,房租什麼的也算了。」
阮沅一驚,她慌忙跑過去,一把拉住宗恪︰「你要去哪兒啊?!我也去!」
「你沒必要跟著我。」宗恪皺眉道,「你不上班了?」
「可你……可你不會回來了,是吧?!」
宗恪想了想,只得承認︰「說不準。」
「不行!」阮沅堅決地說,「我一定要跟著你!」
宗恪咧了咧嘴,他已經料到了這結果。
「你會付出代價的,阮小姐。」他停下手,直起身來,鄭重望著阮沅,「那是個去了之後就再難回來的地方,你會後悔的。」
「我不管!」阮沅眼神堅定地盯著他,「你去哪兒,我也要去哪兒!」
「……」
「你要是逃了,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找你的!」阮沅像詛咒似的說,「要是你敢把我甩了,我保證你會惹上大麻煩!特大的麻煩!」
宗恪無奈,他想了片刻,點頭道︰「好吧,給你十分鐘收拾東西,等會兒我們就得出發了。」
阮沅來不及說「好」,她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回了二樓。
十分鐘後,她背著一個旅行包下樓來,身上也換了出遠門的打扮。
「這麼快?!」宗恪驚愕地望著她!
「真正不舍的東西,並沒有多少。」阮沅的神情很認真,「我搬來住,不也就是為了和你在一起麼?」
宗恪搖搖頭,他暫時不想對這種話做什麼評價。
二十分鐘之後,宗恪的車駛離了藍灣雅苑,他慶幸實際的警方辦案,沒有影視劇里那麼快捷準確。官僚主義和程序化給了他豐沛的時間逃走。
在路上,宗恪告訴阮沅,米娜死了。
「天哪!」她尖叫,如果不是在車上,阮沅肯定會從椅子上翻下去。
「相信我,我也很吃驚。」宗恪說。
「我……我看見你九點半接了個電話……」阮沅結結巴巴地說。
「就是那個電話,把我叫去她家。」宗恪沉著臉道,「可惜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是誰殺的她?!」
「就是那天晚上,給我一刀的那個男人。」宗恪表情陰冷,他冷笑道,「他想把這樁謀殺案栽贓給我,逼迫我離開這兒。」
阮沅抱著她的行李包,身上不住發抖!
倆人有一會兒沒說話,宗恪悶聲不響開著車,阮沅呆滯地盯著前方,那是墨黑墨黑的夜色,雪白燈光掃射出去,只有無盡的路途。
「宗恪,你很難過吧?。」她突然,輕聲說。
「嗯。」宗恪的聲音粗而短促,「我很少有這種束手無策的時候,他電話通知我的那一刻,米娜還活著。」
阮沅用手背擦了擦眼淚︰「那天晚上我不該罵她的。」
「和你沒關系,是那家伙找上了她、迷惑了她。米娜不夠警惕,把死神帶回家去了。」
宗恪無聲地開著車,馬上就到新年了,深夜被寒冬的冷雨淋濕的公路上,車已經不那麼多了,車燈漠然向黑暗的前方無限延伸,阮沅在反射的玻璃窗上,仿佛看到了一些回憶。
那些床前的燈光,相互交替著,映照在雪白被單上的假想回憶……
「她死得很慘麼?」阮沅顫顫巍巍地問。
「一刀斃命,沒留多少血。」宗恪悶聲道。
「你可真鎮定……」
「因為我看過太多的死亡了。」
「你看過很多人死?!」
「很多很多,真的,多得我想吐。」宗恪的臉在黑暗中,線條硬得讓人發寒,如鋼鑄一般。
阮沅不敢再出聲,她瑟瑟抱著旅行包,車里很靜,只能听見發動機的輕響。
「其實,我不知道這次帶你回去算不算是個好選擇。」宗恪突然說。
阮沅側過臉來,驚訝地望著他︰「怎麼呢?」
「那不是你能夠想象的世界。」宗恪看了看時間,十一點多了,「那兒,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是說……」
「到了,進去再說吧。」
車慢慢減速,阮沅這才回過神來。
車停下,阮沅下車,她瞠目結舌望著面前龐大的建築!
那是香格里拉酒店,門童打開車門,宗恪將鑰匙交給對方。
「快點。」他敦促阮沅,「時間不早了,宮里的人要睡了。」
宮里?……
阮沅跌跌撞撞從車里出來,抱著她的旅行包。
倆人通過巨大的旋轉門進了酒店。
干淨的大理石地板,開了暖氣的中央空調,忙碌的行李生推著黃銅行李車穿梭其間,大堂一側,坐著低聲交談著的客人,還有前台訓練有素的服務小姐……
阮沅一臉困惑︰「我們到這兒來干嘛?」
宗恪不管她,他走到前台︰「小姐,我預定了一個房間。」
「喂!」阮沅一听有點慌,「你這是干嘛?!」
怎麼搞的?來酒店開房間?!
「安靜點好麼?」宗恪皺眉,看了她一眼,然後又轉頭向前台接待,「這是我的證件。」
對方接過證件,在電腦上查詢了一下︰「1406號房間,宗先生是麼?」
阮沅在一旁听得頭殼大,他這到底是要干嘛?!
難道躲進酒店就算萬事大吉?!
阮沅正胡思亂想著,正好電梯來了,倆人走進去,里面沒有別人。
「很好,如果旁邊有人,我們只能等下一趟了。」
「為什麼?」阮沅問。
宗恪看看她︰「要是讓別人看見那邊的世界,豈不是得引起騷亂?」
阮沅指了指電梯上方︰「可是這兒有監視器啊?我們到現在還不是被人看著?」
「那不要緊。」宗恪搖搖頭,「秘密在電梯的外頭。」
正說這話,電梯微微一顫,停住了。
「到了。」
阮沅瞥了一眼,的確是14樓。
然而,當電梯門打開時,她立即發覺不對勁!
沒有光。
門外,黑暗一片,沒有光,也沒有聲音。
阮沅打了個寒戰!
這不對,酒店每一層都應該有燈光有保安的,為什麼面前一團漆黑?!
宗恪卻似乎習以為常,他拽了一下阮沅的胳膊︰「走吧,到了。」
「這……這是哪兒呀?!」阮沅的聲音都發抖了!
「兩個世界的鏈接通道。」宗恪回答。
他的聲音依然鎮定,波瀾不驚。
幾乎是被他拖著拽著,阮沅勉強從電梯出來,腳踏出來的瞬間,她就感覺不對勁︰外面沒有地毯。
是硬硬的、冰冷的石板地。
電梯門,在他們身後無聲鎖閉。
最後一線光線消失。
沒有綠色的安全指示,沒有光,沒有音樂,沒有人聲……連紅色電梯樓層指示燈也不見了。
一團漆黑。
阮沅嚇得嗓音變調,「我們在哪兒啊?」
「確切地說,在任何一邊都不屬于的地帶。」宗恪說,「跟著我,不要亂跑,不然你就哪里都去不了了。」
阮沅被他說得更害怕了。
就在這種情況下,她依然能夠感覺到周圍狀況︰沒走幾步,原本腳下的石質地面,就變成了土地。
這是一大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但是阮沅感覺得到,自己的上方沒有天花板,四周也沒有牆壁,盡管全身浸在墨黑的黑暗之中,但她依然可以判斷,她不是在一個封閉的空間。
有流動的空氣,風吹在她的臉上,酒店大堂內那種人工調節的溫暖氣息完全消失了,風里除了冷還是冷,那種刺骨的寒冷,如此原始,沒有一絲人的氣息,只有很淡的土腥味兒。
……像個無垠的荒原。
她和宗恪,行走在一大片無垠荒野中!
黑暗中,有古怪的響動。
阮沅更怕了!
「什麼聲音啊……」
「是異界生物,別管它們,別注意就好了。」
「可是……」
「到了。」宗恪突然說。
倆人站住,她感覺宗恪抬起手,觸踫了一下面前的東西。
「伸手,像我這樣推一下。」
阮沅照做了。
原來,那是一扇門。
「咯吱……」
門被輕輕推開,洪水一樣的光線涌進阮沅的眼楮,太刺目,她閉上雙眼。
宗恪輕輕吁了口氣︰「到了。」
過了一會兒,阮沅睜開眼楮,驚魂未定地看看四周︰「這是哪兒啊?」
「宮里。」宗恪簡潔地回答,能看出此地對他而言,是絕對的熟門熟路。
他們剛剛踏進那扇門,原本如影隨形的黑暗,在他們身後倏地消失無蹤!
首先映入阮沅眼簾的,是漢白玉的石柱,上面雕刻著蟠龍。
空氣出現了變化!
日光出現了!濃濃夜色不知何時褪去,日光清爽地灑在她的身上,很淡。
「這是晚上還是早上?」阮沅顫巍巍地問。
「你不認東西南北的?」宗恪詫異。
阮沅哆嗦道︰「我……我找不著北了。」
「晚上。」宗恪利落地回答。
因為是落日,日光並不強烈。剛才的刺骨寒冷減退了許多,晚風凜冽,像是從廣袤空間吹來的,但是味道里,夾裹著淒愴淡婉的植物芬芳。
她站在巨大宮殿的台階上!
真的是宮殿里!
潔白寬廣的台階無限高遠,像是要一直延伸到天際,落日很快就瞧不見了,只剩紫色和紅色的晚霞,渲染著深藍天空,巍峨的黑色殿堂,在台階頂端無言矗立著,東西兩側,是有如大鵬翅膀般的側殿闕樓。
「那是丹鳳門。」宗恪輕聲說,「看見了麼?就是廣場對面的朱門。放心,我們已經在宮里了。」
「天哪!這是……」
「我的帝國。」
阮沅屏住呼吸,眺望遠方,原來台階之下的,是幾百米縱深的大廣場。
「走吧,進去再說。」
……跟在宗恪身後,阮沅如同在夢中,他們步入正殿內,卻沒有發現任何人。
「這是清明殿,早朝的地方,現在一般沒人來。」宗恪抬手看看手表,「侍衛的巡邏還得再過一刻鐘才會過來。」
對阮沅而言,她從未獨自一人來過這麼空曠的地方,這就好像在冬日閉館之後,偷偷鑽入故宮,太大太空的場所,只會讓人心慌。
「咱們去哪兒?」阮沅顫聲問。
「當然是去後面的寢宮,得先找個地方安置你才行。」
阮沅不敢出聲,任憑他帶著自己往前走。
「嗯,看看能否找到一個人……」宗恪一笑,「好歹證實一下我的身份,對吧?。」
正說著,忽听對面傳來腳步聲。
「先躲起來吧,讓我看看是誰來了。」宗恪拉過阮沅,閃身躲入垂下的巨大帷幔後。
他的語調很輕松,一點都不緊張。
「是誰?」一個蒼老又有點尖銳的聲音,「誰在那兒?」
天快黑了,殿內有些昏暗,但阮沅依然能感覺到,對面的人正快速往這邊來。
「誰在那兒?!出來!」
躲在帷幔之後的阮沅,忽覺一陣罡風迎面沖來!
就好像帶著千鈞之力,要活生生把她劈成兩爿!
宗恪快步從帷幔後走了出來,「凌鐵,是我。」
那股怪力,頓時消失。
「……陛下?」
借著殿內暗淡的光線,阮沅能看見一個身著官服的男子,看上去是個中年人,嗓音尖細,下巴沒有胡須。
他臉頰上疤痕縱橫,十分可怖。
「他是凌鐵,」宗恪對阮沅說,「官職是內給事。通俗解釋就是宮內總管。」
「陛下回來了麼?」凌鐵的目光移向阮沅,「這位是……」
「一個無關的人,呆會兒再和你解釋。」
「你是皇帝?!」阮沅這才會意過來,「你真的是皇帝!」
宗恪苦笑︰「恭喜你,答對了。」
「……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總之現在說不清,而且天色也晚了,你也累了。不如睡一覺,明天再談好麼?」
宗恪說完,也不看她,他拍了一下手,上來兩個太監打扮的男孩子。
「阮沅,跟著他們先去休息。」宗恪說,「晚飯我會讓人送過去。放心好了,沒人再來追查我們了。」
目送她遠去,凌鐵突然說︰「陛下,這姑娘,真的只是個毫無關系的外人?」
「嗯,如你所言,多少有點關系。」宗恪的笑容斂去,「能想象麼?皇後寧可毀掉丹珠,也不許我動她。」
「這麼看來,這姑娘身份十分重要啊!」
宗恪點點頭︰「其實帶她回來,也是為了徹底查清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