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湖,也叫玄武湖,風景之優美,數百年來被朝朝代代的詩人所贊頌。
後湖的賽龍舟,也是很久以來的一個盛會,端午節的前夕就開始了,一直能持續很多天。
在應天,賽龍舟本來是民間的一項活動,參加的什麼人都有,由專門組織的各鄉的龍舟隊前來。
因為元朝的時候,蒙古人當權,並不理解和發揚這些民間的活動,因此一段時間停止了。
後來朱元璋建立了明朝,重新注重這些,而這個也是農民們少有的娛樂,因此,很快的又繁盛起來。
應天是國都,天子腳下,因此,官府也在這個時候插上一腳,制定了一些規則,也強制性的要求每個鄉必須派出龍舟隊參加。不過也有好處,規範了很多,參加的人數也多了起來,遠遠近近的,也成了一樁盛世。
這個時候不算農忙時節,大家也樂呵呵的出來輕松一下。
有了正規的管理,大戶人家的小姐少爺也願意出來看湊這個熱鬧。既可以給百無聊賴的閨房宅門生活增加點樂趣,也能在這個時候互相的見面問候一下,需要打點關系的,巴結奉承的,平常沒機會見到的,現在也是個好時候。
戴寒玉坐著藍家的馬車來到後湖的時候,是這個活動開始後最熱鬧的一天,就是正式比賽的日子,前些天都是幾個鄉里的龍舟隊比著玩,今天官家的大龍舟隊就要出馬了,和那些小巧的鄉下龍舟賽一賽。
戴寒玉一下了車,就看見岸邊停的一艘畫舫,足有兩層樓那麼高,畫舫也是上下兩層的,通體都是紅色,雕欄玉砌,欞窗朱漆,頂蓋是暗黃色,整艘畫舫精致至極。
上下的裝飾差別很大,上面的,全是封閉式的,只能看見朱紅窗欞,窗欞上絲幔飛舞,裝飾柔美,一看就是內眷坐的地方。
下面一層,就寬敞很多,兩邊的窗欞都是敞開式的,里面的擺設一目了然,最多的就是桌椅,一張桌子旁兩張椅子,顯然是方便大家坐在上面看龍舟比賽的。
其他還有些很奢華的擺設,一個精巧的地台,上面一張桌子一張椅子,旁邊的架子上整齊的擺著琵琶、二胡、揚琴、古箏、古琴等等樂器。
下面還有個大的甲板,上面也是紅木桌椅,邊角出一架旋轉的台階悠然而上,通往上面一層。
這一次本來是要闔府出動的,也已經說好了,那邊的兩個府里的家眷和老爺全都來,但是因為三位老爺臨時的有事,又不來了,而那兩個府的家眷也改了日期,因此那邊的只有藍汝灝一個人來了。
這邊就是藍汝曜和林翎,藍大小姐藍合璧、戴寒玉。夫人也因為老爺不來,她也不來了。
雖說主人不多,但是下人可一點不少。藍汝曜身邊的小廝兩名,林翎身邊貼身丫鬟兩名,藍大小姐的貼身丫鬟兩名。呃,戴寒玉的丫鬟一名……
只有藍汝灝沒有帶下人,自己搖著扇子就來了。
戴寒玉帶著小夢,純粹就是為了叫她看看熱鬧,玩玩的,正是好玩愛湊熱鬧的年齡。
他們走的比較早,因為比賽開始的早,但是到了這里的時候,依然已經人山人海了,這一邊是百姓呆的地方,人頭攢動,熱鬧無比,聲音嗡嗡的直貫耳膜。
另外一邊就安靜了許多,靠岸邊停靠了許多的大小畫舫。有些大戶的內眷正在往自家畫舫上走,只看見衣裙飄飄、珠環翠繞、鶯燕笑語、妖嬈多姿。
有男子看到他們過來,急忙的走近一點上來打招呼,不過也是離得八丈遠就站住了,一揖到底,笑著道︰「侯爺府的兩位公子也來啦!」
藍汝曜和藍汝灝急忙的回禮,上前去聊一會兒,這邊的女眷們就上船。
戴寒玉走上去了,才發現這個船真的是太大了!百十來號人是隨便就能容納了,也難怪,大家伙還湊著要三個府的人一起來呢。
直接上了二樓,打開窗戶,登高望遠,整個後湖風景盡收眼底。碧波蕩漾,楊柳依依,水面一片碧綠,遠處湖島附近,碧綠的湖岸旁,粉紅色荷花掩映其中,滿湖清香,景色宜人。
在看這邊要進行比賽的場地,湖面上煙波繚繞,微風輕拂,岸邊始發點,七八條長長的龍舟蓄勢待發。
戴寒玉閉上眼楮深吸口氣,清晰宜人的空氣直貫口鼻,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一陣微風吹來,拂過她的面頰,輕撩起她的秀發,腰帶衣裙隨風飛舞,飄逸又清麗。
下面的藍汝曜正仰臉看著她,姐姐走到了她的跟前,跟她說了句什麼,兩個人就相視而笑,一樣的千翩柔情百媚生,這樣的戴寒玉看起來,真的很美……
藍汝曜心中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胸口有點堵。
「咳咳。」藍汝灝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走到他的身邊,藍汝曜轉眼去看他的時候,看見他也是剛剛把眼光從那里拉回來……
「上去吧!」藍汝灝笑著道。
藍汝曜點點頭,有點默然。兩人一前一後的上了船。
剛上到船舷,下面就有人仰著臉叫︰「少爺!兩位少爺!」
兩人一起回頭,看見一個掌事模樣的半老頭子正對著他們笑。
「什麼事?」藍汝灝問道。
「您府上的船就停在這里嗎?今年的龍舟賽路程延長了一里,前面的瓜洲才是最後的點兒,您們的船要是靠在這兒,可看不清最後爭頭名那場面呢。」
「你是誰?」藍汝曜奇怪的問道。
沒等那個老頭回答,藍汝灝就道︰「是縴夫的頭兒吧。」
老頭滿臉堆笑、頻頻點頭︰「正是!找我們給少爺把船拉上去,只要十文錢!」
藍汝曜又道︰「我們這船可沉!」
老頭打量了一下船身,笑著道︰「不系舟嘛!小老兒清楚,這個船底是石頭做的!」他信心滿滿的說著。
藍汝灝道︰「就往前拉一里吧,大老遠的來了,不就是為了看這個賽龍舟的嘛!瞧不清楚哪成啊。」
藍汝曜無可無不可,道︰「拉就拉吧!」轉身上了二層。
藍汝灝示意一下旁邊的下人,立刻有人上來給岸上的老頭扔了十文錢,喊道︰「往前拉一里!」
銅板‘啪啪’的全掉在了地上,老頭彎下腰去撿,嘴里大聲的、歡快的答應著︰「好咧!」撿起來了,數了數,笑著對著旁邊喊︰「小的們!拉--縴--啦……」長聲吆喝。
幾個中氣十足的男聲異口同聲的答應著,從旁邊的樹林雀躍著跳了出來。
船上的下人將縴繩給他們扔下去,還喊了一聲︰「拉穩著點!船上可有女眷!」
「放心吧……」老頭又長聲的喊著,吆喝一聲︰「上肩咧!」
眾人同時把縴繩撈起來掛在肩膀上,老頭再喊︰「腳站穩,身前傾,走咧……」
眾縴夫齊聲答應一聲︰「走咧!」一起邁左腳向前走起來。縴夫頭就跟在旁邊走著。
眾女眷在船上剛坐好,突然的就听見吆吆喝喝很是熱鬧,船身接著就動了起來,容易大驚小怪的慧月叫了一聲,慧雲馬上的對她翻白眼,嫌她在眾人面前丟了少夫人的人了。
慧月在一旁垂首反思去了。
戴寒玉跳起來到窗邊去看,也驚叫了一聲,聲音比慧月可大多了︰「是拉縴的!在拉咱們的船!」
藍汝曜正好走上來,輕松的接口︰「拉縴有什麼大驚小怪!」
「咱們這船怎麼還這麼費勁?」戴寒玉真的沒親眼見過拉縴的,現在看那些拉縴的縴夫,身體幾乎都前傾貼著地面了,可能是因為周圍有女眷,不像電視上演的都是光膀子,但是仍然能感覺出眾人的肌肉突起,用盡了全力。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後面幾個能看清楚的,已經是汗流浹背,汗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藍汝曜‘哼’一聲沒有答話,心中很是不滿,問少爺話也不看著少爺!就不理你!看你看不看我!
就這麼一耽擱,卻沒機會了,跟隨著他上來的藍汝灝已經回答了︰「咱們這個畫舫,船底下是石頭的,這樣就算畫舫放在這里也不會隨風飄走,也叫不系舟。」
戴寒玉立刻看向他︰「底下是石頭!那不是很沉?難怪看著他們那麼費勁!」
藍汝曜心中正不忿藍汝灝的接話,卻看見他話音剛落,戴寒玉立刻就轉頭看了過去,心中很是惱怒,想說兩句譏諷一下她,沒想到又有人搶著譏諷了。
「一群縴夫,干的就是這個費勁的活!至于你這樣大驚小怪?」慧月說話了,臉上帶著嘲諷。
「咳咳,我還以為戴冰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呢!原來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呀!」慧雲又開始和慧月說相聲。
巧兒有點不忿,想說話但是看了看林翎,又忍住了。
戴寒玉笑了笑,她看著藍汝灝問道︰「這麼多縴夫才能拉動啊,這得花多少錢?」
藍汝灝笑笑,輕松道︰「十文而已。」
戴寒玉心里猛地抽了一下!笑容凝固了。十文而已!這麼多人的勞力只值十文錢而已!她難受起來,這樣的事情在這個年代很多吧,為什麼,對勞動人們剝削的這樣厲害?
她不是那種悲天憫人,自認為是個天使菩薩的人,甚至都不認為自己心地很善良,但是她也是正常的有同情心的人,看到別人受災她也會義不容辭的捐款,看到有人被剝削就會心生不忿。
現在,自己成了剝削的人之一……
她站起來道︰「我要下船!」
此言一出,眾人都愣了,藍汝灝道︰「下船?你想去哪里?」
「不去哪里,跟著船走!」戴寒玉又是驚人一句。
「你又哪里不對了?在船上坐著多好,跟著船走什麼?!」藍汝曜莫名其妙的說著,這一次終于搶在了前面。
慧雲和慧月都翻著白眼看著她,準備隨時出聲譏諷。
藍合璧也趕緊問了︰「寒玉,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落車上了?」
「不是的。」戴寒玉對她一笑︰「我是覺著咱們太沉了,這條船加上咱們這些人,得多沉哪!縴夫也是人,為了掙錢辛苦工作,我只是想減輕一點他們的負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