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的向前走動,沈宜晴和沈宜蓉兩人一起松懈了下來,懶洋洋的倚在厚厚的坐墊上,只覺得渾身愜意。
在別人家做客,時時刻刻處處都要謹言慎行。不能給人留下肆意妄為的壞印象,以免丟了沈家的顏面,更不能讓人小瞧了沈宜芳。
所以,這些日子沈宜晴和沈宜蓉姐妹兩人,一直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唯恐給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過的著實辛苦。
如今終于可以回家了,兩人都覺得渾身舒坦起來。
沈宜蓉笑道︰「四妹,出來這麼多天,總算可以回去了。這次回去,我可要好好的吃幾頓飽飯才行。」每天裝模作樣只吃那麼一點點,她可被餓壞了。
沈宜晴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沈宜蓉也太夸張了吧!每頓飯都屬她吃的最多了,居然還說沒吃飽︰「三姐,你的飯量也太大了吧!將來嫁到崔家之後,可得收斂些。不然,只怕崔家定會被你吃垮的。」
丫鬟們都被逗的掩嘴笑了起來。
沈宜蓉又羞又惱的撲了上來撓癢。馬車里頓時飄出了一陣嬉笑聲。
待回了沈府之後,姐妹兩人一起去了齊氏那里請安。
齊氏早已等候多時,見了兩人之後,連連問起了此行的經過。
沈宜蓉被叮囑過不得亂說,唯恐自己說漏了嘴,因此三緘其口,任由沈宜晴笑著回答齊氏層出不窮的問題。
「芳姐兒可還好麼?是不是生病了?」齊氏關切的問道。
沈宜晴若無其事的笑道︰「二姐好著呢,母親盡管放心好了。她只是覺得悶的慌,才會特意邀了我和三姐過去小住幾日陪陪她。」
齊氏狐疑的看了沈宜晴一眼︰「真的麼?就沒有別的什麼原因?」做母親的總有種異于常人的直覺,隱隱約約的感到沈宜芳出了什麼事情。
沈宜晴抿唇笑道︰「確實沒什麼事情,母親若是不信,大可以問問三姐。」這一招叫做以退為進,想來齊氏總不該再追問不休了吧!
孰料這次她卻是料錯了。齊氏竟然真的盤問起沈宜蓉來︰「蓉姐兒,你且說說看,你二姐現在過的如何?」
沈宜蓉咳了一聲,下意識的看了沈宜晴一眼,才張口應道︰「二姐在趙家過的還不錯……哦,不對,過的好極了。姐夫對她好的不得了,很少去找別的女人……不對不對,是從不出去找那些不正經的女子鬼混……」
沈宜晴恨不得用針縫住沈宜蓉那張惹禍的嘴。這麼顛三倒四期期艾艾的,齊氏看不出問題來才是怪事呢!
只恨之前沒有一句一句的教她怎麼應付齊氏的盤問,現在卻是已經遲了……
果然,齊氏的眉頭皺了起來,語氣也跟著冷了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好好的道來,不得撒謊!」
沈宜蓉最怕齊氏這麼板著臉孔訓人,當下心就慌了,忍不住又朝沈宜晴看了過來。
四妹,到底要怎麼回應這個問題啊!快些救我——
這個小動作自然瞞不過齊氏,齊氏冷冷的看向沈宜晴,厲聲說道︰「晴姐兒,芳姐兒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速速道來,一個字都不得隱瞞。不然,今日你們兩個都休想出這個門!」當家主母的威勢立刻顯了出來!
沈宜晴硬著頭皮上前一步,陪笑道︰「母親請息怒,剛才三姐說的都是實話……」
「你真當我是三歲孩童麼?」齊氏嗤之以鼻,重重的哼了一聲︰「竟然敢用這樣的鬼話來騙我。我現在不想听你們胡扯,我只想知道,芳姐兒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了?」
沈宜晴心里暗暗嘆息,看著架勢,只怕是想瞞也瞞不過去了。也只能說實話了!
沈宜晴低低的應道︰「回稟母親,二姐她……她小產了……」
什麼?
齊氏一驚,霍然起身,顫顫巍巍的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沈宜晴酸澀不已的重復了一遍︰「二姐她小產了!」
齊氏咬著嘴唇,眼中閃過一絲水光,生生的忍了下來。半晌,才沉聲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沈宜芳兩個月之前送來的家書中,並未提及有身孕的事情呢!
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再隱瞞什麼也毫無必要。沈宜晴索性將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二姐懷孕時日極短,連初期妊娠反應都沒有。因此,她自己也不知情。後來意外摔了一跤,月復如絞痛,又見了紅,才知道孩子沒了……」
齊氏深呼吸幾口氣,勉強將心底的火氣又壓了回去︰「你可知道,芳姐兒是怎麼摔跤的?」
這個……沈宜晴猶豫了片刻,掂量著該怎麼回應這個問題。若是盡數都說出來,只怕沈宜芳之前的慘淡生活就都瞞不住了……
沈宜蓉卻沒考慮到這些,搶著說道︰「說起來,這都要怪姐夫。整日里帶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竟然鬧騰到了二姐面前。二姐便是被一個歌姬扯著裙角,無意中摔了一跤才會小產的呢!」
沈宜晴連連沖沈宜蓉使眼色,只可惜沈宜蓉說的興起,壓根停不住,依舊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母親你可不知道,二姐在南王府過的實在不算好。衣食住行樣樣是不錯,不過,她的婆婆可厲害的很,竟然派了個叫丹雪的丫鬟在二姐身邊伺候。擺明了就是監視二姐院子里的一舉一動。二姐見了她,也是畏畏縮縮的,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呢!還有還有,姐夫風流的很,身邊的女人從來沒斷過。那個小姑趙明珠也刁蠻的很,二姐處處都得讓著她……」
「三姐,哪里有你說的這麼夸張。」眼看著沈宜蓉越說越來勁兒,沈宜晴連連出言阻止︰「二姐那是尊敬婆婆友愛小姑。至于姐夫,現在可比原來強多了呢!」邊說邊不停的沖沈宜蓉使眼色。
拜托了,三姐,你少說兩句成不成?沒見齊氏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嗎?
沈宜蓉這才反應了過來,訕訕的笑著撓頭︰「呃,我剛才就是隨口說說罷了,母親不必當真。」
齊氏陰沉著臉,滿臉風雨欲來之色,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發出一聲巨響。
沈宜晴沈宜蓉都被嚇了一跳,連忙斂容低頭,不敢再說話。
屋子里安靜了好久,那沉悶的氣氛讓人窒悶的透不過氣來。沈宜晴甚至能感受到齊氏的冷然和憤怒。
齊氏板著臉孔,面無表情。只有緊握的拳頭和顫抖的嘴唇,稍稍泄露了她心中的憤慨和心痛。
原來,芳姐兒竟是小產了!這可是芳姐兒的第一個孩子啊……
自打出嫁之後,沈宜芳便極少回娘家。平日里只靠著書信來往。只是,那簡單的幾句家信,每次都是大同小異,盡是報喜不報憂。
齊氏口中不說,心里又豈能不明白?只是,嫁出去的女兒已經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再嬌寵再疼愛,也是無法顧及了。只能暗暗期盼著女兒能過的好罷了。
可現在,沈宜芳的生活現狀卻赤果果的擺在了她的眼前……
一想到沈宜芳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的樣子,她的心就像被揪起來一般疼痛難當。一時之間,竟是覺得呼吸都困難了。
沈宜晴猶豫了片刻,終于抬起頭來,輕聲的安撫道︰「母親,不是我們想瞞著你。只是二姐叮囑過,不要讓您擔心……」
「不說我更擔心!」齊氏咬牙切齒的說道,那股心痛無處可泄,竟是化作了無名的怒火,冷冷的瞪視著沈宜晴。仿佛沈宜晴就是那個罪魁禍首一般。
沈宜晴默然了片刻,然後輕輕的說了句︰「母親,這門親事本是您親自選定的。」現在這個樣子,又能怪誰?
齊氏被戳中了痛處,恨恨的瞪了沈宜晴一眼,想說什麼,卻發現腦子里一片空白。
是啊,這門親事是她親自選定的,是她親自將女兒嫁到了趙家。如今女兒過的不好,要怪也只能怪她啊!
沈宜蓉悄悄抬頭看了一眼,頓時被齊氏的樣子嚇到了。該怎麼形容呢?生氣,憤怒、難過、心痛交織成一起,一張臉似被扭曲了一般,看來甚是嚇人。
也不知道四妹哪里來的勇氣,竟然敢和這樣的齊氏四目相對……沈宜蓉又悄悄低下頭,不敢再多看。
沈宜晴卻依舊靜靜的看著齊氏,並未退縮。
齊氏現在終于也體會到了心痛難當的滋味了吧!家世身份地位之類的東西,根本不能保證一個人的幸福與否。若是當年齊氏肯退讓一步,成全了沈宜芳和上官耀,現在一定是另一個全然不同的局面了吧!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過去的事情,永遠成為了過去。遺憾已經造成,便永遠是個遺憾了。
現在,也只能盼著沈宜芳和趙元朗能好好的過日子。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樣冷淡疏遠。
良久,齊氏終于顫抖著吩咐︰「你們先退下吧!」
沈宜晴和沈宜蓉低聲應了,默默的退了下去。
臨出門前,沈宜晴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齊氏依然怔怔的站在那里,眼中似閃著水光,卻強自撐著沒有落下來。
沈宜晴暗暗嘆息,終于扭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