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相思 第四章

作者 ︰ 樓雨晴

楊季楚替她點了熱可可暖身,自己則是一杯熱咖啡,半顆糖,半顆女乃油球。

然後,便各自翻閱雜志,間或穿插幾句交談。

這期間,他手機曾響起過一次,應該是親人打來的,因為她听見他喊了一聲大堂哥。

「……沒,我不回去了,你們不用等我……嗯,我過兩天拿去給你,先這樣。」掛掉電話,那雙原本埋首在書報間的眼眸直勾勾瞅著他瞧。

「你有事……可以先走。」她猛然想起,今天是他與親人的聚會。

「沒關系,我們平日就很常聯絡了,不差這一天。」

「你不問嗎?」那麼莫名其妙地跑來,他二話不說拋下所有等待的親人留下來,一句話也不多問,安靜地翻閱雜志,以不造成壓力的方式陪伴在她身邊。

「如果會讓你不愉快,那我就不問了。」

喝完熱飲,他們沒有目的地四處走走逛逛,聊著一些學校里的生活瑣事,也聊到剛剛差點爆發燕、秦兩國戰爭的小插曲。

「所以你們家真的是用戰國七雄來命名的?」

「是啊。」

「那下一個要接什麼朝代?」

「家族機密。這個必須第一個讓老婆知道——你還要再問下去嗎?」

「……」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遠方施放煙火,路旁也搭了臨時表演的活動舞台,他們佇足觀賞了一會兒,有人從旁冒出來遞上小禮物,笑笑地對他們說︰「聖誕快樂!要一直幸福在一起喔!」

她小小嚇了一跳,反倒是他接過女孩遞來的玫瑰,從容道謝。

「嗯,是市政府贊助的活動。」他看完小卡片上「市政府敬贈」的字樣,順手遞給她,便徑自往前行。

冉盈袖也沒時間思考就這樣接下妥不妥當的問題,趕緊快步追上去。

前頭的他無預警又停住,沒防備的她緊急在一步之遙收住步伐,他猛然回身,將她拉進懷中,雙唇印下。

她瞪大眼,一時無法反應過來,他也沒有太激狂熱烈舉措,輕輕啄吮了下,吸吸柔唇,便從容退開。

她憨傻的模樣好可愛。

他忍笑,一臉無辜地指了指走過的店家門前,他們的頭頂上方,正懸掛著懈寄生。

每一個走過懈寄生下的女孩,都有資格得到一記最溫柔傾慕的吻。

礙于習俗,她倒顯得怎麼反應都不對,不能興師問罪,默默接受又覺不妥,一時怔然無語。

相較之下,他看來一點也不困擾,神態自若地邁開步伐。所以,不管這時候與他一同走過懈寄生下的人是誰,他都會這麼做嗎?

理智告訴自己最好不要再探究下去,但是唇際仍留有他烙印的氣息,這是他雙唇的溫度……直到這一刻,親吻的意義才在心間發酵,暈開點點漣漪,心跳,亂了節拍。

「對了,盈袖,我好像還沒送你聖誕禮物。」走在前頭的男人,突然冒出一句,不待她應答,便徑自道︰「就那雙鞋吧,不曉得會遇上你,沒帶在身上,回頭我讓燕燕轉交,希望你不會覺得太敷衍。」

不會,怎麼會!「可是……我沒準備回禮。」

「這樣吧,你送我一個約定,就當拉平了。」

「什麼約定?」

他回身,見她小心翼翼,不時朝上頭瞧上一眼的舉動,不禁失笑。

「從這里開始,一直到回我家的路上,你覺得我們能不能踫上三戶門前懸掛懈寄生的人家?」

「不會吧?」方才來時,沿路她並未留意這個。

「若是遇上了——」他一頓,柔了眸光,沉緩道︰「三個吻,換一個交往的契機,好嗎?」

怎麼也沒料到他會說這個,冉盈袖怔怔然瞧他。

忽爾,低下頭去,久久沉默不語。

「盈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什麼反應都不給他,他實在猜不透她究競在想些什麼。

正欲近一步探問,她低不可聞的嗓音幽幽然吐出。「不可能的……」

他一頓,停住欲上前的腳步。「為什麼?」

男未婚女未嫁,為什麼不可能?

別說她絲毫感覺不到他們之間隱約的火花情韻,她每每迎視他時,眼底隱抑的情悸,他都看在眼里,要說她對他絲毫不曾動心,他是不信的。

明明彼此都有心,為什麼不可能?

她只是搖頭,抿緊唇不答。

「給我一個理由。」這是他生平頭一回對女孩子如此用心,他不想要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判出局。

「因為……」她仰眸,定定迎視他,月光下兩行清淚靜靜泛流,無奈而憂傷。

「我身邊有人了……」

那天之後,他們再也沒見過面。

她已經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把話說出口,她沒有想到他會那麼說,那麼真摯又認真的心意,鞭得她心房疼痛莫名。

她真的很想告訴他,她想點頭,她比任何人都還渴望跟他在一起……只是,她沒有辦法,她從很早以前就失去了那樣的資格。

每次,只要想起他當時震驚而受辱的神情,胸口便緊得無法呼吸,夜里,再也不能入睡,總是輾轉起身,看著他送給她的每一樣物品,呆坐到天亮。

「還沒睡?」房門輕輕被推開,送來溫暖關懷,十數年如一日。

她閉了下眼,不敢貿然開口或回頭,就怕透出哽咽只會換來更多無止盡的追問,疲于應付的她,真的好累了。

她比誰都深刻地體悟,再深切的關愛,如果不是自己渴望的,也只會成力心上的負擔,馱負得幾乎喘不過氣。

「你還在生氣?」門外,男人手足無措起來,沒她允許也不敢踏進房門一步。

「對不起,我保證下次不會再那麼失控、胡亂吃醋了,你當然有交朋友的自由,以後沒有你同意,我絕對不會對你亂來。」

他不該看到她輕聲細語和別人講電話,就生氣對她胡亂指責,可那也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她沒看到自己當時的表情有多特別,十足像是因愛情而散發美麗的小女人,嘴角甚至浮現少有的笑意,他怎麼可能不慌?

等了她那麼久,幾乎為她付出一切,他無法接受她最後不是他的!

他承認自己當時確實是慌了,強烈的恐懼主宰了他的思維,令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但,再怎麼說,對女孩子使用蠻力就是不對,他不該枉顧她的意願,強索親密來安撫自己的惶恐。

直到她累了,不再抵抗,在他身下靜靜流淚,語調空洞而絕望。「難道我連交朋友的資格都沒有了嗎?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的人早就賣給你,連思想的自由都沒有?」

怕是那一刻才猛然驚醒,自己的行為有多混帳。

她是他這輩子最想呵護的人,他卻差一點就犯下無法彌補的錯誤,傷害了她。

想到她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他冷汗滲體,迅速收了手,她嚇壞了,驚慌地奪門而出。

一直到今天,她連正眼都不肯瞧他一下,怕是氣還沒消。

「盈袖……」軟軟的討饒聲听起來可憐兮兮。

她掩去眸底的意緒,牢牢鎖回心靈深處,不透出分毫,這才轉身面對他。「你不是剛下班?不累嗎?還不快去休息。」

「不累不累不累!」馮思堯連聲道。她肯跟他說話,再熬個十天十夜的大夜班都不累。「盈袖,你原諒我了?」

她若說不,他會繼續在心里自厭自責吧?這幾天,他也不好過。只是他不知道,她的沉默、她的黯然神傷,都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愧疚不是沒有,為了讓她全心全意地學舞,他放棄升學,犧牲自己來成就她的夢想,這些她都記在心里,不敢忘。

她不是不知感恩,可是感恩和愛情是兩回事,無法混為一談。

她的心,很清楚地知道是為誰而悸動。

但是在面對這個把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為她付出一切也不曾猶豫的男人時,她還能怎麼辦?

她從來就無從選擇。她幾近無聲地,輕輕嘆息。「沒事了,下次別再這樣嚇我就好。」

「不會不會,我保證。」他神態激動,只差沒指天立誓。

「嗯,去睡吧。」

「那你也早點睡,晚安。」得到她的寬宥,馮思堯終于能夠安心回房,有個好眠了。

而她,在他離開之後,動也不動地倚窗靜坐良久,直到又一個夜晚過去,天際隱隱透出白光,她緩慢地拉開抽屜,找出紙盒,將里頭的物品一樣一樣放了進去。

小兔寶寶的捏面人手機吊飾、系在足踝間練舞時流光燦然的腳鏈、束發的小飾品、一張百听不厭的CD、一條適時送暖的圍巾、順手寫下的小紙條等等……對了,還有手機,以及後來還是由季燕手中輾轉收到的鞋。

每個女孩,都該有一雙美麗的高跟鞋。

他留給她的字箋,從來不曾署名,或許是仍把她最初的話記在心上,怕造成她的困擾。

指月復依戀地撫過上頭的字痕,每一筆、每一畫地模擬,感受他最後的心意,而後——

將最後一張字箋也放了進去,蓋上盒蓋。

也好,到此為止,不要再去想他獨特的溫淺音律。微笑的模樣。望著她時限神的專注。那日午後,安然枕臥在她腿上的微醺睡容。還有——當她說出那句傷人言語時,他驚痛而難以置信的神情,在腦中一遍遍回想,反覆折磨自己,痛得無法入睡。

一切,都到此為止。

明明已經下了決心,讓一切回歸最初,他只是學妹的哥哥,而她……也只是他偶然相識,眾多女孩中的其中一個。

何況,在她說出那樣的話之後……她讓他那麼羞辱、那麼難堪,往後,更不會再多瞧她一眼了。

他是那麼驕傲的男人,以他的條件,有太多太多數不清的女孩子為他傾心痴狂,不會也沒有必要將她惦在心里。那只是一段偶然產生的錯覺,很快便會淡去,再過些時候,走在路上遇到,他會連名字都想不起來。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每每走到這里,手中的紙盒就是交不出去。

她知道他在這里,除了早上的兩堂課外,都在協助吳院長整理明年度要出版的學術資料。

「咦?同學你好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正走下階梯的男孩不經意多瞄了她一眼,打住前行的步伐。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剛剛上樓時就看見她,下來以後她還在這里徘徊。每一名面露彷徨的女孩,都需要紳士們的關懷。

「哲學系辦。」顯然她記性比對方好一點,一眼就認出他是聖誕節前一個禮拜,有過一面之緣的主辦人。

「喔,我想起來了,那天就是你來接楊學長的嘛!」他們學長可是出了名地潔身自愛,雖然異性緣超好,可是對每個人都W溫文有禮,謹慎地保持著親切卻又不會造成曖昧遐想的距離,會在微醺時主動撥電話聯絡的人,關系必然非比尋常。

瞧見她抱在懷中的物品,當下恍然。「原來是你啊!」

冉盈袖不解地回望。

「就是這支手機啊!那是學長準備的,要我拿來當那一天的交換禮物,他說朋發的手機在練舞時摔到了,時好時壞的,想送又不希望對方有壓力,才用抽到的禮物當借口,反正我也省下買禮物的費用,有什麼理由不答應?」

還刻意造就一半的既定事實,演戲都演了十足十,她不管向誰打听都不穿幫。

原本是不應該多嘴的,但是難得學長對一個女孩子這麼有心,看他對一個人好還要絞盡腦汁、萬般遷回,實在是忍不住了,如果這女孩不曉得他的用心良苦,真的太可惜了。

為此,酒量不佳的他,甚至強迫自己灌了幾杯,忍受酒精在體內肆虐的不適……

冉盈袖懂了。

一群窮學生而己,哪個人交換禮物會準備這麼重的禮?好傻,她居然現在才想到這一點。

覺得可愛,買來送季燕的手機吊飾,順道也給她帶一個,怎麼會那麼剛好是她的生肖?

書和CD……正好是她平日會看、會听也喜愛的類型……

說是一些不值錢的小飾品,可那根本不是時尚俏麗的季燕會欣賞的類型,每每順手卻總是買下最適合她的樣式。

他若沒有將她惦在心上,熟悉她的一切,哪來這麼多巧合?

托在掌中的紙箱益發沉重,再也遞不出去。

東西可以還,那他的用心呢?他準備這一切背後所花的心思,她要怎麼還?

從來沒有想過,他是用那麼認真的心意看待自己,還以為……可以假裝一切不曾發生、假裝不曾虧欠……

說穿了,找盡借口也只是想讓自己好過點罷了,潛意識里,她明明感受得到他凝視著她時有多麼全心全意,給了她不曾給過任何人的獨特與溫柔……

她好自私!

「我說——美眉啊!」這是感動的表情嗎?不太像耶!他又沒說什麼,她不會要哭了吧……

她仰首,深吸一口氣。「幫我……送個東西給他好嗎?」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幾春細思量,寧願相思苦。

她什麼意思!

楊季楚幾乎瞪穿了手中的信箋,幾度想揉碎它,卻怎麼也下不了手,悶悶地擱下、又拾起,一再反復。

一如他起伏不定的心思。

方才學弟送信上來的時候,說她還在樓下……

混蛋!既然身邊有人了,還寫這種情意綢繆的詩句給他,到底什麼意思啊她!

這幾日,他努辦不讓自己想起她,每當有那麼一點點思緒浮上心頭,便用其他的事情來轉移注意才,他都已經那麼努力了,努力要將曾經心動的痕跡,當成是年少時的一段錯愛,然後回復原來的日子。

他楊季楚難道還提得起放不下嗎?

他承認,起初確實是有心機地一步步拉近彼此的距離,消滅她無形之中隔出來的藩籬,因為感受到她對他不是全然無意,才會為她費盡心思。

但她若有人了,早該跟他說清楚,也不至于給了彼此那麼多情意溫存的錯覺,讓他成為介入他人感情的第三者而不自知。

她明明有太多的機會選擇,可是她沒有,一听見他醉了,二話不說地趕來,太多次不經意地流泄心意,對于他,她從一開始就不曾淡然處之過。

那雙似水無波的明眸,總在他背身而去之後,才敢放肆凝望,流露炙熱。

必須佯醉靠近,才能感受她指尖拂掠而過的溫柔,有時遠遠瞧見她,一個順手送的手機吊飾也能讓她把玩久久,不舍得放下。

彼此掌心相貼時,他感受到的是愛情的溫度……

這些都假不了,他從來不是一廂情願,她一直在不自覺中回應著他,否則他不會為了她苦心用盡,就是不願輕率地錯過她。

一個有男友的人,怎麼可以對另一個男人如此多情婉約、意態曖昧……

吳院長打開休息室相隔的那道門,倒完水還站在他身後許久,當事人都還不知不覺。

「我家愛徒春心動了?」多情纏綿的少女心啊!那熱烈的求愛詩,看得他年已半百的老頭子都害羞了。

楊季楚一震,回過神來,像要掩飾什麼,匆匆將信箋往資料底下一塞——

「喂喂喂——那是女孩子對你的心意,別往我那兒塞呀!」

楊季楚一窘,要將信箋自桌上那疊正待歸納匯整的學術資料里抽出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哈,也許這回忙完以後,下次可以考慮出個『中國歷代情詩大賞』。」情詩收到手軟的愛徒一定得心應手。

听出恩師言下調侃之意,楊季楚簡直尷尬得想死。

「這些資料還不急于一時半刻,有什麼事要忙就快去,坐在這里瞪著信發呆是沒有用的。」很明顯信件的主人不同以往,否則愛徒也不會光看信就出了半天神,那種近卿情怯的微妙表情,有夠耐人尋味的,要是誤了年輕人的好事,楊顯季教授怕會跟他沒完。唉,青春嗎,那樣的年代已經離他好遠了——

「謝謝老師關心,我沒有什麼事要忙。」他端整坐姿,接續手邊未完的事務。

看來愛徒的姻緣路,還有好長一段要打拚。

楊季楚是在下午三點時收到信,離開研究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

也因此,下樓來見著仍抱膝蜷坐在文學院中廊前最後一級階梯的身影,不能說不意外。他以為她早走了。

她仰頭,明明視線對上了,一時間卻沒能從他面無表情的態度中解讀出什麼,不敢貿然上前。

一瞬間,有太多想法閃過腦海,無法作下決定。

猶疑間,已邁步越過她——

她不喊他,只是用那水意迷蒙的眼神糾纏,什麼也不表示。

她難道不認為,她還欠他許多解釋嗎?

如果說更早之前的一切都是錯覺,他認了,那現在這樣又算什麼?

他懊惱地步伐一頓,回身三兩步逼近她跟前,將那張一下午幾乎快被他捏爛的信箋往她手里塞。

「今天沒考試也不交報告,你交這給我做什麼?」還重復寫同一首,一點創意都沒有,他要是吳院長,絕對當死她。

「不是……報告。」嗓音微啞,她仰首,清眸一瞬也不瞬地定定仰望他。

混蛋!有男友的人,是能這樣看著別的男人嗎?

「不是報告,那是什麼?」

「是……我心里最真實的感受。」她垂下眼瞼,盯著抱在懷中的紙盒。「這幾天,我來過很多回,想把它還給你,可是沒有一次送得出手……我舍不下。」

一顆水珠落在紙盒上,他看不見她此刻的神情,但那顆清透的水珠,已經太足夠。

「你說得沒有錯,我從來就不是無心,連那麼單純的季燕都看得出來,足見我掩飾得有多失敗。我——是暗戀你,在你看見我以前,比你心動得還要更早、更久。」

楊季楚一動,牢牢握拳,逼自己不動聲色,安靜听她說完。

「是我把持得不夠好,才會讓你受到傷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一開始只是站在遠遠的地方,不敢靠得太近,不敢多看你一眼,怕離你太近,喜歡、還要再更喜歡,會累積成愛。」

「你每拉近一步距離,我都很害怕,又不想真的拒絕,然後一次又一次鴕烏地告訴自己,只是搭個便車而已,沒關系,只是多看一眼而已,沒關系,只是朋友而已,我知道分寸,只是、只是牽手……」

「後來,我一個人坐在這里,想了很多,一點一滴領悟到你所費的心思,這對你——並不會平,我至少要讓你知道,這當中並不是只有你一頭熱而已。」

所以,才會寫了這張信箋。

原是不想惹相思,寧可偶爾遠方遙望就好,但是這樣的男人,錯過了他!心太痛,她願意用任何代價來換,能想著他、與他在一起的每一秒,再痛也情願。

楊季楚嘆息。她都這樣說了,他還能怎麼辦?

他軟了心,蹲身細細打量她。

幾日不見,她眼下的黑影好重,夜里都沒睡嗎?

如果,分開真的是如此困難的決定,他反覆思量,掙扎萬般,才毅然開口。「那麼,有沒有可能離開他,到我身邊來?其余的問題,我們一起面對。」

要說出這些話,已經嚴重悖離了自身的原則,不想介入的,已經介入了,偏離的一切無法再修正回來,那麼,他只能毅然決然陪她一起走下去,一起錯下去,一起—承擔罪責。

他以為這會是最理想的結果,與其三人煎熬,不如勇敢面對。但等了又等,她遲不應聲,一臉難以啟齒似地瞅著他。

難不成——他臉色一變,咬牙道︰「冉盈袖,你敢!」她有膽就說說看!

「我——」

「我不當第三者!」他恨聲吼了出來。她敢這麼羞辱他試試看!他再愛也不可能如此作踐自己。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怎麼敢,連想都不敢想啊。

「不然你是什麼意思?」說不可能的也是她,回頭傾訴相思苦的也是她,她到底要怎樣?

「我沒有辦法,我欠他太多……」

「夠了!」如果厘不清前一段,跟他說再多又有什麼意義!

她總是這樣,無心挑惹,弄得別人世界一團混亂,又抽手不管。

「冉盈袖,我真想掐死你!」她不是問,他有沒有脾氣嗎?他有,他現在就非常生氣!

狠狠地抽身,決計不再留戀,甩頭就走。

她動也不動,蜷坐在原處,安靜落淚。

他不應該回頭的,如果夠理智,根本剛剛下樓看見她時,就應該直接越過她走人,一秒都不該停留,可是——

他閉了下眼,告訴自己,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一次痛到底,徹底拔除心底最後的眷戀。

反正,再羞辱也不過如此了。

「給你三句話的時間,說清楚。」然後,他會毫不遲疑地離開她,將冉盈袖這個人忘得干干淨淨。

「不是……第三者。」她顫聲吐出字句。「我的未來我沒有辦法作主,但是現在,我還是自由的,這樣的我……你還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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