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林把茵茵他們先安頓在一家客棧,自己就急不可待得回了家,陳父這兩年,依然蒙冤,他大哥也受父親拖累,窩在家里,兩個書呆子,除了讀書做官,不會任何營生。想起那年為了贖出父親,他變賣了家里所有的生意鋪子,本來,他覺得只要有他在,家里生活總會有辦法的,沒想到他和父親生氣,一走就是兩年多,臨近家門,他才開始想這些,雖然母親聰明睿智,但她老了,鋪子也沒有了,娘還能怎樣變出錢來?家里這兩年,可怎麼過他當時為贖出父親籌錢,家里值錢的東西也讓他賣得差不多了。
陳二林心里沉甸甸的,果然,還沒進門,他就感覺到了很不好的氣息,他家大門,沒有看門人,他敲門,開門的竟然是大哥,陳奎林。
「瑞林你回來了?」大哥見到弟弟,驚喜地說話都變了音,「你可回來了,娘,想你都想得病倒了,你可真狠心,一走這麼久,也不來個信。」一見面就抱怨,當大哥的也有點不好意思,他拉著弟弟的胳膊進了院兒,陳二林奇怪地看了哥哥一眼,一貫一板一眼,很少廢話的大哥變了。
「爹,瑞林回來了。」他倆走向正屋,大哥急不可待地喊起來。
「小畜生,你還敢回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陳洪壽迎接兒子,一貫這樣,陳二林見怪不怪,也不接聲。
進了屋子,只有爹一個在廳房坐著。
「娘呢?」
「你還有臉提你母親?你母親讓你氣病著,你個小畜生。」陳洪壽氣呼呼地。
「爹,你少說幾句,娘听見了生氣。」陳奎林低聲勸慰,陳洪壽果然閉嘴。
陳二林聞到家里的藥味,他心里立刻難過起來。
當母親的,听說兒子回來,心情激動是沒法形容的,盡管陳母這時病情嚴重,已經起不來床,但她依然掙扎著,一旁的陳奎林媳婦趕緊把她扶起,給她披了件大褂,在背後墊好被子讓她斜靠著。
「娘是兒不孝——」陳二林哽咽了,他跪下給母親磕頭。
「過來,瑞兒,坐娘身邊。」娘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了陳瑞林的手,更是讓他心酸。
「娘的病,是那個大夫看的?」陳二林隨口問道,屋里卻沒人回答,他忽然心里一緊,轉身沖出去。
「爹,你不會沒給娘請大夫吧?不少字」
「瑞林」大哥跟過來,拉了他一把,神情羞慚,「已經斷藥了,我本想把宅子賣了,可爹不同意。」
陳二林狠狠瞪了他爹一眼,他解上的錢袋︰「哥,你去把青山堂的掌櫃請來,給娘看一看吧。」
「青山堂?這銀子要不了幾副藥就花完了。」大哥擔憂地說。
「這個你別管,後面我來想辦法,你快去。」大哥扭身匆匆走了,陳二林心里憋悶地很,這時也不是提他和茵茵婚事的時候,他恨恨地看了老爹一眼,扭頭進去陪母親去了。
大夫來了,把了脈,開了藥方,陳奎林又急忙去藥鋪取藥,回來,他媳婦熬好,給母親喝下,陳母和兒子說了半天話,也累了,在兒子輕聲細語中,沉沉睡去。
陳二林毫不客氣地進了他爹的書房,在里面轉了半天,爹以前收藏的東西,都不見了,看來都賣掉了。最後,他把牆上掛的那幅中堂取了下來。
「小畜生你不能把那賣了,那是一副贗品。」陳洪壽在兒子背後跺著腳,但卻不敢大聲喊,他無力地看著兒子出門。
「爹,隨他去老2雖然胡鬧,但他從來不做坑蒙拐騙的事兒,你怎麼老是這麼不放心呢?」陳奎林坐在爹的對面,「老2回來,咱家就好過些了。」他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他不是想推卸責任,而是,他從小很听爹的話,除了讀書,什麼事兒都沒做過,這兩年幫著娘打理家務,可惜娘教他怎麼做,他的確一絲不差做到了,卻總是在最後關鍵的時候出差錯,經常僅僅保個本兒,娘老是嘆氣,想弟弟。
陳二林帶著中堂,來到一家頗為氣派的當鋪大門前,這是程宰相的親家開的。
朝奉打開中堂只看了一眼,就大吃一驚︰「你等一下。」他放下中堂,進了後面,過了一會兒,他進來︰「小哥,你請進來。」他從櫃台旁的側門,帶著陳二林進去。
幾個朝奉趴在中堂上,研究了半天︰「小哥想當多少銀子?」
「我不識貨,你看著給吧。」陳二林一副老實樣子。
「你活當還是死當?」
「活當,一年期。」
「兩千兩銀子可行?」
「行」
有一個朝奉嘴角溢出一絲嘲諷的笑意,陳二林當沒看見,他接過朝奉給的銀子和當票,扭頭就回了家。
他把當票和三百兩銀子交給大哥︰「你收好,這些夠家里花一陣了,後面我掙了錢,再把中堂贖回來。」
陳洪壽仔細看著當票,上面明明白白寫著︰「喜林三牡丹富貴圖(疑贗品),當銀貳仟兩。」不由又是疑惑,又是寬心。
「明明是贗品,還給這麼高的價格。」他給奎林嘀咕。
「當鋪肯定當成真的了,但他們不敢寫出是真的,怕看走了眼,到時咱們和他們過不去。」陳奎林很耐心地給父親解釋。
「這小畜生騙人——」
「爹瑞林到時就贖回來了,咱們也沒有騙人,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呢?何況,這中堂也是喜狀元的孫子畫的。那人雖是瘋子,但畫畫還是不輸其祖,這畫就算賣不到貳仟兩,一千多還是有的。」
「那瘋子的畫,現在也值錢了?」
「你不是一直說他畫得好嗎?識貨的人,還是有的。」陳奎林很肯定地對他爹點著頭,陳洪壽這才舒展眉頭,過了一會兒,他嘀咕道︰「早知道這樣,去年我就讓你賣了,你媳婦兒的嫁妝,大概都淘空了吧?不少字」
父子都覺得有點羞慚,相對無言。
不知道是兒子回來了,還是藥效好,陳母十天後,就由媳婦扶著,下床走了幾步,這讓陳家一家喜出望外,陳二林這才長出一口氣,提著一個書袋,出去找茵茵了。
他在京城,賃了一個小院,暫時安置了茵茵,他在父親的書房,挑了半天,也沒挑出個適合茵茵讀的書,最後只好拿了幾本詩詞。
「家里最近有些事兒,我沒能天天來陪你。」陳二林一臉愧疚。
「沒事,你忙你的,我挺好。」茵茵由順陽陪著,過得挺愉快,順陽果然很體貼人,無論收拾家務還是下廚做飯,沒有拿不出手的,茵茵還想雇一個人做粗活,怕順陽這麼干下去,手粗了不能繡花兒。
陳二林盡量抽空陪茵茵,幾乎每天都去一趟,有時甚至就看一眼,說一句話,他覺得,不管有多忙,有多累,有茵茵一個笑臉,他就什麼都有了,他自由灑月兌慣了,這麼天天來報到,讓他對自己的行為也覺得可笑,但那張笑臉帶來的甜蜜感覺,能夠讓他忘記所有的不快,所有的疲累,他對這樣的牽絆甘之若飴。
這天,陳母由媳婦陪著,在院子里曬太陽,陳洪壽皺著眉在書房練字,他心情煩悶,字也寫不下去,想和老太太說話,又怕那些話惹了她不高興,讓他實在窩火。
陳奎林走到院子里來了,他趕緊招手。
「爹,什麼事兒?」進了書房,兒子低聲問道。
「你說,老2這回來了,史家的事兒,是不是該有個交代了?人家閨女,也快二十了。」
「爹」陳奎林不敢像弟弟那樣,對爹爹有所違逆,但他實在不喜歡爹爹這個話題。
「怎的?」
「爹,老2這剛回來,為了家里他從早忙到晚,你也該為他想想啦,他不喜歡這個史家的閨女,你為何老想把他們綁在一起呢?」
「這婚約都有了,板上釘釘子的事兒,怎能反悔了?」陳洪壽也皺眉,「他必須娶史家姑娘的,不然,讓我這老臉往哪兒擱?」
陳奎林好一會兒不說話。
陳洪壽嘆了一口氣︰「幫我勸勸你弟弟,我們家,是絕對不可以毀約的。」
「我哪里能勸得動他?你逼急了,他會再走的。」陳奎林也是一臉無奈,弟弟都這麼離家出走好幾次了,他肯定會再來一次的,只要爹爹逼他。
父子又是一陣沉默。
「爹,你就放下架子,把史家的親事退掉吧?不少字你看,咱們家現在這境況,不適合人家那種大小姐進門的。」
「能退我還能不退嗎?老2跑了的時候,我就過去給史大人說了,無奈何,史大人是禮部尚書啊,他怎能做出女兒讓人退親之事?他說,如果咱家退親,他就讓女兒出家。唉」
陳奎林也目瞪口呆,被退親的確非常丟人,但也就是一陣子就過去了,讓女兒出家,那是要毀了那女孩一輩子的,難怪爹怎麼也要促成這樁婚事了。
「爹,那你,讓他家提出退親,反正弟弟逃婚,在京城也是人盡皆知,是我們家對不起史家。」
「哎,史大人說,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詬病。」
陳奎林目瞪口呆,還有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