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這時剛好正夾了一片糖醋山藥,還沒送到嘴里,菜竟然掉衣服上了,她趕緊站起來,不好意思地示意自己去清理一下,轉身去了外面的洗手間。這里的房子是她設計督造的,自然熟門熟路,伺候她的燕兒,趕緊跟著過去。洗手間要穿過外面的廳房,這樣的話,這邊人商量什麼事兒,她就听不見了。
茵茵要很小心的把衣服上的油漬,抹上砸爛的皂角,略泡一下,才能去掉油漬,會費點時間的,屋里這三個人,抓緊時間嘀咕著,討論她說的話,到底什麼意思。
「陳夫人以前對咱們很好,前幾天又把周夫人的梅花送了回去,她今天的話,肯定不是故意要和咱們鬧掰的,可她為何要那麼說呢?」陸夫人先說話。
「她是不是還想讓皇後和貴妃和好呢?」程夫人猜測。
「和好?那只能是皇後讓步。想讓貴妃當好人,這和讓母豬上樹一樣難。這些年,皇後可沒少讓她。可是皇後退一步,她就逼上來一步,皇後現在怎麼讓?再讓,干脆把後位讓給她得了。」程嬌燕氣呼呼地說。
三個人都不說話,都有點恨皇上偏袒淑貴妃。
茵茵清理好自己,過去時,這三個也沒想通。不明白她們明明是對的,為何越來越孤立,竟然得不到人們的支持。三個人又勸了茵茵幾句,見她不肯表明無條件支持皇後,還有意無意讓皇後退一步海闊天空,都覺得和她是雞同鴨講,最後,只好放棄這個話題。吃過飯,三人喝茶,只說一些穿衣打扮美容扮靚的話,氣氛倒熱絡了不少,茵茵許諾,讓她們在金玉坊挑選幾件首飾,她給七折的優惠。趙府有皇家恩賜,程府富貴逼人,但陸府卻是清貴人家,有權勢沒資產,這個話明顯就是為了陸夫人說的。茵茵幾個兒女都在陸府的學堂讀書,除了送去不菲的學資,她這時還想特別答謝陸家。其他二人看在陸夫人的面子上,當然不敢說不屑一顧的話,四個人之間的氣氛很和諧,最後熱熱鬧鬧告辭分別。
終于安寧地好好過了年,初五皇後依然邀請命婦進宮同慶新春,茵茵現在已是二品誥命,不用皇後特簡,就會有宮中內相(太監管事)派發的邀請函。這次她留下妞兒,帶了小兒子振宇前往,馨公主在她身邊望了一眼,馬上臉就虎起來,轉身給她一個後腦勺,整個宴席過程,她看茵茵的眼神,都是恨恨的模樣,把她的小尾巴冰兒,弄得一臉的莫名其妙,小姑娘費盡心思,也沒讓自己這位小表姐展顏一笑。
皇後憔悴了很多,人都瘦了,雖然盛裝,也難掩疲態,茵茵很心疼,可惜,她又沒資格和皇後說話,也不知道該如何勸她,只好低頭默默對著點心茶水發呆。
應該有不少人和茵茵同感,反正整個宴席時間,除了淑貴婦的人興高采烈笑語喧嘩,大多數人都悶聲不言。
「陳夫人」周夫人笑吟吟地從後面過來,十分親熱地和茵茵打招呼,看她的架勢,是準備坐到她身邊的空位子上。
「陳夫人,天氣暖和了,我就讓人把梅——」
「讓人給我把門嗎?」。茵茵面無表情地打斷她的話,她什麼意思嘛,這時候給她說梅花盆景的事兒,還不是想讓人知道茵茵其實並沒有把盆景還回去,而是寄放?
周夫人沒想到茵茵敢翻臉,一時愣住了,她盤算好了,料想茵茵無非是想兩邊都不得罪,她把話一挑明,皇後那邊人肯定會厭棄這種兩面三刀的人,茵茵不投靠她們也不行,兩邊賣好的人很難周旋,兩邊都得罪的人根本就沒法活下去。
看著茵茵黑著臉的模樣,周夫人忽然發現自己沒有算計到,茵茵如果這時候給了她難看,就是最好的向皇後表忠心。心里一緊,她準備坐下的動作都遲疑起來,心里猶豫,沒有勇氣把自己的打算繼續往下進行了。誰知道陳二夫人到底什麼意思?她不想得罪自己,不見得就不是皇後的人,反正,她目前肯定不是自己的人。
周夫人不敢冒險,訕笑了一下︰「那,咱們以後再說吧。」她想再說幾句話,好歹讓外人誤會她倆關系匪淺,可惜,茵茵根本就沒站起來,臉上也板地很平,周夫人是四品,很多貴婦想巴結她,才站起和她寒暄,但茵茵不起來,也說得過去的,她一時拿不準茵茵會不會翻臉,恰好有個三品夫人,笑吟吟過來打招呼︰「周夫人,好久沒見了,還讓人怪想的。」
「哎呀,常夫人」她假惺惺略帶歉意的看了茵茵一眼,茵茵當然也會做假,微笑示意她可以走開,周夫人借坡下驢,趕緊迎著常夫人走了過去。
常夫人是個三等驃騎將軍的夫人,這些恩蔭的武職,好些都是祖上于國有功,現在文才武略沒一樣能拿得出手,根本就是拿了俸祿白吃飯的,安逸侯夫人只要有人投靠,沒有不延攬的,而這些人當然希望能讓皇上想起來,好歹過年過節有賞賜,或者皇上心情一好,給賞一個有油水的好官職,那可就大發了。反正在官位上,有師爺幫忙打理,大多數的人,還是可以混下來的。
茵茵進宮時,就听到一些貴婦的閑話,知道周夫人是蘭貴人求了皇上,由皇上發話,特別簡拔得到的請柬。茵茵看著她倆的背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皇上太過分了,既然後宮是皇後的地盤,你的手就不應該伸的這麼長。
她讓自己平靜下來,坐那里慢慢品著茶,在皇上看來,天下都是他的,後宮也是,皇後,不過是幫他打理後宮的大管家?茵茵心里忽然發冷,皇上如果是這樣想,那皇後豈不很悲摧?茵茵忽然可憐起這大秦皇朝的第一夫人。
「哎」她正在為自己的設想悲傷,耳邊忽然有個清亮的聲音暴喝,把她嚇得激靈了一下。
「嘻嘻嘻,誰要你不帶寰姐兒來。」原來是馨公主帶著冰兒,她身後還有兩個小太監。馨公主現在越發驕縱,仗著父親寵愛,在後宮無人敢惹,茵茵听人說連淑貴妃和蘭貴人都吃過她的虧,這二人沒少在皇上跟前陰她,可惜,皇上總說︰「馨兒還是個小孩子,你們和她計較什麼?」把這二人噎得沒脾氣。
皇上是不是想讓馨兒給皇後撐腰呢?反正,馨兒是听皇後的。
馨兒看茵茵眼中沒有視線,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掩嘴笑道︰「把她的魂兒嚇飛了。」
冰兒的臉色馬上變了,她怯怯地拉了拉茵茵的衣袖︰「陳伯母,你不要緊吧?」
「哦,沒事,謝謝冰兒。」雖然是程嬌燕帶大冰兒,可她善良的本性,還是隨了蔣雲佩。
「馨公主,一天盡知道胡鬧,給你母後添麻煩,你看,皇後娘娘都瘦了。」茵茵起身,給公主行禮,但嘴里說的話,卻很不好听。
「那不是怪我——」馨兒跺了一下腳,但也知道宮里的事兒不能往外說,當下住嘴不言。
「皇後娘娘日理萬機,她身上有千斤擔,你這當女兒的,自當分她八百斤。」茵茵說話聲音不大,但語氣很沖,好像和她吵架一樣,淑貴妃那邊的人听不見,但看姿勢,肯定不會懷疑她在給馨兒出主意。
馨公主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明白茵茵的意思,反正她氣呼呼地跺跺腳,帶著身後的三個小尾巴走了。
唉,真希望馨兒個鬼機靈,能不辜負她的苦心,茵茵苦笑,馨公主才八歲,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紀,她做不了什麼大事,捉弄那兩個壞女人,讓皇後出出氣,也是好的。
茵茵發現自己總是從皇後這邊出發思考問題,心里不由得一陣惶恐,她自己不會真卷入宮廷的爭斗吧?
皇後當年,是皇上親自選的,不管他當時出于什麼目的,但兩人曾經伉儷情深,育下兩兒一女,現在他如果移情別戀,茵茵肯定會沒法接受的。何況,趙家對他穩固皇權,起了多大作用而淑貴妃一家,卻是依附在大秦國皇家身上的寄生蟲,如果寄生蟲得勝,豈不讓天下人寒心?
茵茵坐回原來的姿勢,又在心里盤算,怎樣才能讓皇後日子能好過些。
宴席的點心菜品流水一樣的送上又撤下,茵茵看到宴席奢華的場面,心里覺得皇後怎能一邊配合皇帝,提倡節儉,一邊自食其言,大肆鋪張呢?
茵茵不知道,這是皇後讓淑貴婦逼成這樣的,皇後好強,著了淑貴婦的道兒。宴席過後,皇上對皇後沒有配合自己,奢侈過度很生氣,皇後愈發覺得皇上不理解自己,不肯為自己著想,兩人的關系更加緊張。可惜,皇後還是個 脾氣,覺得自己沒錯,就不肯向皇上低頭,皇上一生氣,一個月都沒進皇後的坤寧宮,這無形中更加縱容了淑貴妃。後宮里的人,很多都認為皇上想要廢掉皇後,改立淑貴妃。這里的人,有幾個人待人有真心?大多都是捧高踩低的主,皇後感覺自己陷在四面楚歌中,精神上終于支撐不住,沒多久,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