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才已經出去了,進來一個和這個女人很像的男人。裝哭的女人往鴨蛋身上靠過來,甚至還惡心地對著她拋媚眼,鴨蛋和茵茵都皺起了眉頭。
「閑雜人等,都退出去。」茵茵壓低聲音,口氣嚴肅地說。
那女人忽然靠上鴨蛋,鴨蛋急忙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就跌坐地上,「哇」一聲就哭起來,還把頭發都抓亂了。
「來人」緊隨其後的那個男人,對著外面喊叫,「這個惡吏調戲我姐姐,調戲大人的如夫人了。」
衙門院里,一下子涌來很多人,一部分是劉建才的下人,一部分是本來在這里辦事的,幾個師爺大概有人吃過劉建才這個虧,這時臉色都有點氣憤和無奈。
陳奎秀剛好回來了,看到院里的一大群人,皺起了眉頭︰「劉大人,你怎麼老是這樣呢?」
「啊,不關我事,我本來就是過來說說情,誰知道你的手下,那個——」他很無奈地把手在身前揮了揮。
茵茵和鴨蛋已經出來了,那個哭哭啼啼的女人也由她弟弟攙扶著出來,在那里高一聲低一聲地裝哭。
「是她自己靠我身上的。」鴨蛋有點誠惶誠懇。
「怎麼可能。你什麼東西,我姐姐怎麼說也是劉大人的人,會看上你這賴皮。我站在一邊看得清楚,是你看我姐姐美貌,伸手調戲她,姐姐和你抗爭,這才摔倒在地。」那個男人真能顛倒黑白,一院子的人,都知道他說謊,卻沒辦法揭穿他。
「你確定是我們調戲她?」茵茵問。
「就是,我看的清清楚楚。」
哭泣的女人也抬頭,梨花帶雨一般,對著劉建才叫道︰「老爺,奴家好羞人呀,嗚嗚——」
「這世上又不是沒有女人了,就剩你一個就這般難看的模樣,還想要誣賴了我們調戲,真是好笑。」茵茵不齒。
這話說得太難听了,那個哭泣的女人剛開始是假裝哆嗦,這會兒是真氣得哆嗦了,她「你、你、你」了好幾下,都沒有下文。縱然自認美貌非凡,這時候也不能說出來啊。
「陳大人,你的手下也忒過分了。」劉建才也不惱火,似乎有點無奈地搖頭。
「劉大人,你也弄點新花樣來啊,這戲法都唱了三回了,便是你的小星個個天姿國色,我這里的師爺也早就視若蛇蠍了,哪里還有調戲之心。」陳奎秀的臉上更是無奈。
劉建才拿眼瞪陳奎秀︰「陳大人,事實如此,怎容你強辯。」
「如果事實證明沒有調戲呢?」陳奎秀笑虐。
「下官憑你處置。」
陳奎秀對著氣得臉色蒼白的鴨蛋揮揮手。
鴨蛋一把就拉下了頭上帶的便帽,一頭烏黑的秀發垂落下來,她伸手,從袖子里取出簪子,把頭發綰起︰「我會調戲你嗎?別惡心人了。」
「哇」院子里這下炸了營,以前吃過這虧的幾個師爺,都對著陳奎秀跪下去︰「老爺,小的,也都是被她們冤枉的。」
劉建才知道著了陳奎秀的道兒,臉憋地通紅,一甩袖子,就往外走,陳奎秀一把拉住︰「劉大人,女人們玩的小把戲,你怎的能當真?由她們鬧吧,咱們兄弟,外面吃酒去。」不由分說,拉著就走,劉建才怎是練功不懈的陳奎秀對手,三拉兩扯,他們就不見了人影,他的小舅子和小妾,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辦。
「走吧,爺們去吃酒耍子,咱們也去。」茵茵拉著她進了後衙,那小舅子見勢不妙,趕緊帶著下人溜出去,可他的姐姐還在里面,他們也不敢走遠,就在衙門前面不遠的茶棚里坐著等候。竟然等到天黑也沒見人。
他很焦急,派人回家向姐夫匯報,可惜家人說,大人還未回府。劉夫人平時被這些小妾鬧騰,心情煩亂,苦于惹不起自己的丈夫,這會兒肯定不會為她張目,他又急又氣,手足無措。這時候的天氣,晚上還有點涼意,濕氣更重,到了戌時,茶棚要打烊,掌櫃的不停地對著他翻白眼,一壺茶喝了一下午,晚上竟然都不走,誰家做生意,能受得了這樣的顧客啊。他平時在城里雖然橫行霸道,都督府跟前還是不敢亂來的,這時候無可奈何地帶著一幫狗腿出來,眼看就要宵禁,不知姐姐在都督府到底是怎樣境況,他開始後悔為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表親費這麼大周折了。心里焦急,沒注意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夜風吹來,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回家,我們回」她們剛剛走遠,都督府的便門打開,一頂小轎急急走出,後面還有兩個高大的僕婦緊隨,轎子直往布政使的後衙而去。
劉夫人在家惱火異常,老爺不回來,一個小妾也敢早上出去,晚上才歸來,還喝得滿身酒氣,醉眼惺忪。
「要廚下燒了醒酒湯,給葉女乃女乃送過去。」她跟前的婆子心領神會,應了一聲,匆匆走出。第二天,這位葉女乃女乃和她弟弟都著了涼,劉府的下人一趟一趟往大夫那里跑。
劉建才讓陳奎秀灌得酩酊大醉,第二天睡到午後才勉強起身,依然覺得頭疼欲裂。
「爺,奴家專程為你熬的醒酒湯,你喝點吧,大夫說,能讓身上舒服些。」
劉建才見是夫人,心里有點不高興,他自己荒唐,卻嗔怪夫人總規勸他,平日里很少進這個梅花院。此時他全身酸軟,不想走動,無奈地半閉著眼,乖乖喝了湯藥,劉夫人接下丈夫手中的藥碗,隨手遞給後面的丫鬟,拿著帕子幫他拭去嘴角的藥汁,扶著他躺下。
「我替你按按額頭,消去些頭疼,可好?」
劉建才見夫人這一次不是喋喋不休地說教,還溫柔小意,十分可人,就半閉了眼,任她作為。
劉府女人多,下人也多,夫人不得爺的歡心,是闔府皆知的,這次老爺在夫人院里,竟然住了三天,下面的人都心里打鼓,夫人這下可能要得勢了,畢竟,人家才是正兒八經的主兒,那些得了爺愛寵的,哪個不是一年半載的就讓新人代替了?可惜這位葉女乃女乃,進府也才三個月,現在病得起不來床,老爺連看一眼都沒有。
葉世濤吃了六天的湯藥,不再覺得身上不適,這才過去看姐姐,見到下人不像以前那樣滿臉諂媚,對他殷勤備至,還發了好大的邪火,等到了姐姐那里,才看到伺候的丫鬟都不知道哪里躲清閑去了,姐姐一臉病容,兩眼盯著黑圈兒,地上都是摔碎的瓷器渣子。
「姐姐這是怎麼了?姐夫呢?」
「嗚嗚,他都六天沒來了。」听說劉建才在夫人那里住了三天,酒勁過去之後,住在九女乃女乃那里,白天里,那位陳大人天天來請,她根本沒機會見到,下人們大概听了夫人囑托,攔著她不讓出院門,她想在他跟前諂媚邀寵都不可能。
葉世濤思前想後,知道上了當,六女乃女乃想出的法子,九女乃女乃和十女乃女乃都用過,都督府那邊,怎麼也會想出對付法子的,自己和姐姐拾人牙慧,讓對手暗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兒,給他出主意的,如果自己僥幸贏了,他自然得彩頭,自己輸了,他在自己主子跟前,那可露臉了。他恨恨的啐了一口。
出門喊了好幾聲,也沒看到丫鬟僕婦,只好自己幫著姐姐收拾干淨地面,從廚房沏了茶,回到姐姐屋里。
「那天在都督府,你怎的留到晚上才回來?」
「陳夫人請我听曲兒,上了一些果子甜酒,那酒又酸又甜,很是可口,怎知道後勁很大,我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醒來就晚了,她說夜風涼,讓我吃了茶再走,我心里著急,沒有听她的,回來竟然真著了涼。」
「那就是說,這個陳夫人並沒有難為你?」
「嗯,她很客氣,也極尊敬我。」兩人都把鴨蛋當了陳夫人,說了半天,也不知道那天陪她一下午的到底是誰。
葉世濤在劉府已經指使不動任何人,他去尋劉建才,下人早早就擋了道,讓他越來越難得手,葉女乃女乃在都督府讓人暗算的事情,也傳的闔府都知道,家里的女人,都覺得為了那些表親出頭害自己失寵太不值,一時安分了好些。
陳奎秀這些天拉著劉建才,天天去那些收稅的地方查看,劉建才剛開始還非常膩味,但看陳奎秀訓斥那些惡吏的樣子很是痛快,讓他有點上癮,他也學著訓人,覺得比平時那些人巴結著前呼後擁更是威風,慢慢也喜歡上了,每天跟著陳奎秀,只要他說那些收稅的人做得不對,他就出門訓斥,公事完畢,陳奎秀經常安排人陪了他走狗斗雞,那些收稅的想要尋他走門子說情都尋不到人影,陳奎秀趁機把一批口碑極差的衙役給清退了,換上比較老實可靠的人。還有幾個惡名昭著的「攬戶」(繳稅的和收稅的中間人),讓陳奎秀找由頭送到了大獄,揚州城里的稅收面貌煥然一新。
「沒想到這個劉建才挺好對付的。」茵茵和陳奎秀在燈下研究他的新稅制。
「皇上把他換到這里才一年,從來都不講理,我也沒想到他是個內心空空的紈褲,還想了很麻煩的辦法對付他。他根本不接招,當他難對付呢,沒想到是這個樣子。」陳奎秀有點無奈地笑。他現在打交道的檔次,哪有這麼低的,難怪他想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