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過後,就是那些官員夫人和富商太太回請,茵茵著實忙了一陣,也對揚州城里的富貴人家有了初步的認識。布政使劉建才的夫人,還是挺不錯的人兒,有點嘮叨,愛說規勸教育人的話,但她人很本分,有點保守,茵茵初步感覺,她謹慎的有點過頭。對陳奎秀修改稅制有點抵觸,卻不是十分反對。她和茵茵說得最多的話題,是孩子。是啊,除了這個,她也沒話可說,總不能剛剛認識,就給茵茵訴苦,她男人的一大堆妾室讓她頭疼吧?
鹽商魏爭輝是皇商,魏夫人見茵茵時,刻意把這個暗示給了她。
「都是王爺的恩典,我家才有眼下的富貴。」魏家,以前也不過是個普通的鹽商,自從把女兒送給威王做妾,弄了個皇商的頭餃,後來,又當上了江南鹽行主事,魏家和其他鹽商的距離漸漸拉開,現在,其他鹽商只能是望魏家項背興嘆。
「此言差矣,都是皇上的恩典。王爺也是有了皇上的恩寵,才有能力扶持你們一把的。」哼哼,還想拿威王要挾人,威王再大,能大過皇上?我們是給皇上辦差的,管理一方,也是為皇上分憂,爾等跳梁小丑,膽敢挑釁,我們可不客氣。
「是啊。皇上對威王爺,那是恩寵有加。」你們惹不起威王,就不敢惹我魏家。
「嗯,京城里敢和威王爺比的,沒有幾家。威王爺之所以幾十年皇恩不衰,是他自己做事能把握分寸,不像某些人家,恃寵而驕,忘了自家的本分。那樣的人家,這些年來來去去可不少。看著他起高樓,看著他宴賓客,看著他樓塌了。」
魏夫人不說話,她特別忌諱茵茵最後說的話。這些年魏家把持鹽行,下面的那些商人,不得不忍受她家yin威,那些人表面笑臉迎人,背後還不知怎麼恨魏家呢,她怎麼也能明白這個,鹽行人家背後,做夢都想讓她家「樓塌了」。
茵茵見魏夫人根本听不進勸告,心里直嘆氣︰你一個六品皇商,怎麼能和副一品的總督踫瓷?到時領著鹽行的人乖乖上稅倒還罷了,若有異心,捏死你和捏死一個螞蟻一樣容易。威王府,威王府不過換一個親戚來操縱鹽行而已。這親戚實在太好找了。
古太太是最壞最陰險的人了,她拐彎抹角地給茵茵講述陳奎秀和林月娥的故事,表面說她們是知己,暗地里影射他倆之間很曖昧,茵茵把話題岔開了兩次,都讓她借題發揮,又說了回來。
「林姑娘本是官宦家的小姐,听說父親赴任途中,被強人殺了,她當時不堪侮辱,跳了水,沒想到竟然給沖到岸邊,讓人救了,偏偏救人的不是好東西,好言好語請大夫、喂湯藥,竟然是想借了她去發財。
林姑娘身體好轉,看到救她的人家為她負債累累,每天債主盈門,心下不忍。她有一手好刺繡,剛開始想靠繡花維持生計,可惜,繡女能掙得多少銀子?唉,也是命該如此。那天魏老夫人六十壽誕,請了好些個歌女,偏偏魏老爺都听不慣,有個債主就是魏家的幫閑,挑唆著林姑娘去,還答應了林姑娘,用珠簾遮擋了,不讓她出丑。林姑娘這一去就上了賊船。揚州城都知道有這麼個女子,彈詞歌唱比百靈鳥都好听,訴說的段子都是這天下人聞所未聞的。林姑娘用了三年時間,為救她的那家人還清了債務不說,還給他家重新起了樓房。那家人已經讓金錢迷昏了心智,竟然逼著林姑娘繼續為他家賣命,還說林姑娘的命是他家的。
陳大人沒來多久,就听說了林姑娘的事兒。這個,哎呀,主要是林姑娘的名氣太大了,她雖然不是樂戶,但當時官員應酬,沒有請到她,都覺得自己失了面子,陳大人當然就知道林姑娘的大名。有陳大人插手,那家人敢不放人?林姑娘請陳大人幫忙,給那家人開起了一個小鹽鋪,讓那家人能穩穩當當衣食無憂地過日子,她則在城外買了一個小院兒,隱居了起來,平時靠著繡花維持生計。」
「這林姑娘真是能干,你看把你的宴會操持得多麼到位,這樣的女子可惜了,在煙花叢中打滾過,哪個好人家還要她?再說她現在年近三十,也早錯過了婚嫁的好時光……」
茵茵听得唏噓不已,心里雖然很是酸楚難忍,還是盤算著,是不是把這林姑娘接進都督府。若這林姑娘不是非陳奎秀不嫁,她就幫著她好好找一門親事,讓她的後半生有個著落。她知道自己上了這古夫人的當,但她听了林姑娘的故事,若無動于衷,那就是冷血,若把林姑娘讓陳奎秀收了房,剛好中了古夫人的計,陳奎秀有個賣唱的妾室,到哪兒都說不出口,你總不能到處給人解釋,這是個好女子吧?她也知道,不讓陳奎秀收房,她會落下一個惡毒好妒的壞名聲。反正,這個古夫人,一開始就把她擺到茵茵的對立面了,也不知她和她有多大的仇怨。
其他官員的夫人,除了守備夫人,是三品誥命,她的男人是積戰功提拔上來的,見茵茵時雖然態度恭謙,但還能不卑不亢,覺得自己沒必要那麼自甘下濺,其他的官員夫人,難免有點諂媚之嫌,茵茵和她們沒有多少話說,大家客氣了一番,說些街上流行什麼衣服首飾之類的話題,就散了。
轉眼就進入了盛夏,最熱的時候竟然沒有雨水,潮濕加上炎熱,把跟隨她過來的人都整得慘兮兮的。連最歡實的振宇,也蔫吧了。
「麻雀最近怎不叫喚了?」振宇現在最是調皮時候,這天和母親一起吃飯,麻雀過來伺候,他忽然惡作劇道。
「四少爺,夫人,你看四少爺……」麻雀假裝可憐,悄悄用眼楮瞪振宇。
「娘,這樣的天氣,還得多久?」
「還得好久。京城過了立秋,天氣就涼下來,有時早上立秋,晚上涼颼颼。這里,立秋之後還得熱上一個月。除非秋雨連綿。」
「哎呀,娘,咱們,咱們還不如回京城了呢。」振宇祈求地看著茵茵。
「那,你就不能每天跟著爹爹練武功了。」
振宇的臉馬上就跟苦瓜一樣,溢滿愁緒。
「我們第一年過來,當然很不貫,後面慢慢就好了。你看,你爹爹就沒有熱地蔫呼呼的。」
「嗯,我明年就和爹爹一樣,天天有精神。」
茵茵為了讓孩子安心讀書寫字,特別叮囑管事,多購買些冰來,孩子房間的冰塊,從兩大塊加到四大塊。
「燕子,讓外院的管事,訂十萬錢的冰,每天送給城外的林姑娘,說是我答謝她幫**持宴會。」燕子楞了一下,她已經听到關于老爺和林姑娘的閑言碎語了,就是不敢給夫人說,現在夫人竟然關心起這位來,讓她很詫異。
林月娥把茵茵的好意退了回來。
晚上,茵茵試探陳奎秀,畢竟,她不知道這兩人到底算是怎麼個關系。
「老爺,我想把林姑娘接到府里來。」
「不行」陳奎秀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可她一個女子,孤單單生活在城外,實在讓人擔心啊。」茵茵看著陳奎秀︰你到底什麼意思?
「你能把天下可憐的女子,都接到府里來住嗎?」。他的意思,竟然只是同情林月娥了?可那次毫不猶豫地請了林月娥幫忙操持宴會,很明顯是欣賞她啊,甚至覺得,她在這方面,比茵茵還要能干。
「你對林姑娘,難道就只有憐憫?」
見茵茵把話揭開來說,陳奎秀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沒想到你也不能免俗,竟然把我的好心往歪了的想。」他語氣中的委屈,讓茵茵心里又甜蜜又酸楚,不被理解,尤其是不被自己的愛人理解,那是多麼讓人難過、傷心和委屈。
她伸手拉了拉他放在桌上的手︰「不管別人怎麼在我跟前說你,我都沒把你想歪了。就是你喜歡林姑娘,我也知道,你能發乎情、止于禮。」
「我——不能。要不是你在我心里,我說不定真能動了娶她的心思,她也是好女子的。有妻若是,夫復何求?」
「那——」茵茵心酸地想落淚。
「不不,你比她更好,老天已經夠讓我幸運了,我不能讓兩個好女人都傷心。我一開始就沒有對她動過那心思的。她和你不一樣。」陳奎秀嘆口氣,「她很可憐,我當時見你,根本沒這感覺,我就是欣賞你,卻從來沒有欣賞她。」
「她也很行」
「我知道,我心里很明白,也許,覺得你是世上最聰慧的女子,她的聰慧我就看不上了吧。」
茵茵不追究了,不管他對她是怎樣的感覺,只要他認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就夠了。
「你能不能幫她找個人家,嫁了?」
「林姑娘不答應,她以前,給我說過,她在家鄉訂婚了,我派人打听了好久,也沒找到她說的那個人。」看來這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