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張釗笑,茵茵又說︰「三天一章,能做到,一章加一兩銀子,提前一天,再加一兩。按老規矩,先給你五兩銀子的筆墨銀,其余的隨後再付。」不是茵茵小氣,這張釗極懶,他有了飯吃,就不願動筆,寫完,改好,再給他才行。
張釗笑眯眯地接了銀子走了,才兩天,就拿來一章,茵茵看著語句通順,押韻,讀起來也上口,就接受了︰「再來一章,一起付銀子。」
「哎呀,夫人,家里斷頓了。」
「不可能。」
「真的,我還沒到家,銀子就讓債主奪走了。」
茵茵又給了他五兩,讓他離去,她安排人把剛才的稿子抄了幾份,命人送給城外幾個擺地攤說唱的,這些人到時候要把整個本子全背了,給茵茵唱過,就會到茵茵指定的地方「巡回演出」。
張釗這次的本子只有五章,很簡短,但清晰明了,讓茵茵很欣賞。
「這文筆,進步很大啊。」
張釗不好意思。
「最近怎麼欠那麼多債?」
他臉紅了好一陣兒,才說到︰「也想和別人一樣做生意,結果賠了。」
「你以為做生意就像你寫話本,想起哪出是哪出?今天想干就干,不想干,天王老子也撼不動?」
「我知道錯了,這不,天天寫本子著呢,不懶了。」
「真的?」
「嗯」
看茵茵一臉不相信,張釗有點羞愧地低下頭︰「兒子大了,進了學都拿不出謝師禮,拖了兩個月不敢去見學正,他在家哭,我听見了。」
「哦,你兒子才十四,就進學了?」
「嗯」
「好好供他,是個有出息的。」
「是」茵茵拿出一個銀袋,「拜師禮拿不出來,怎不過來找我?五兩十兩,我還不在乎呢。」
「不是,不是,沒臉嘛」
看張釗這模樣,茵茵有點想笑,想著他現在一心悔改,也算是浪子回頭,就嚴肅了下來︰「好好生活,有難處了,給梁管家說一聲。」
「謝謝夫人」
這次張釗回去,很快把寫好的本子又改了一遍,讓語言更流暢,故事更動人。茵茵讓說唱的背會了,就開始在揚州城邊上轉悠。茵茵給他們許諾,如果江南有一半兒的蠶農進了協會,就給他們每人兩百兩銀子,這些人,拉來了同行,在蠶農聚集的地方賣力演唱。
雖然趕收最後一茬秋蠶,協會都沒起到作用,但蠶農們反抗絲行壓迫的意識已經覺醒,冬天人們沒事,尤其過年走親戚,成立蠶農協會的事兒,成了他們議論的熱門話題,很多養蠶的村莊,都掛起了蠶農協會的牌子。
朝熙皇子過年前,接到皇上的諭旨,帶著廖公子回京,茵茵和陳奎秀送到碼頭,哭哭啼啼和女兒告別,直到大船駛出了視線,她還不肯回去。
陳奎秀一直認為她是個灑月兌的人,這時才發現,她其實脆弱又多情,心里想著這些年她、自己還有和孩子的分分合合,心里禁不住涌起一陣憐惜,酸楚難受。
「回吧。」他不管旁邊還有下人,拉著她的手,兩人坐進了馬車。
「看看這個。」陳奎秀拿出一封信,給了茵茵。
是林月娥寫的,很詳細地說了這段時間,絲行、鹽行還有揚州甚至京城的人,去她那里蠱惑她和陳奎秀、茵茵做對的事情。
「這個古家,竟然也有背景,咱們當時動作太快,那邊措手不及,讓咱們把人殺了,還坐實了罪名,他們夏天,鬧騰了一陣,想翻案,結果張重大人的奏折徹底打碎了他們的夢想,這現在就想辦法報復咱們了?」茵茵又看了一遍信,「除了絲行,竟然還有鹽行的,他們挑動起來的人還真多。」
「你是怎麼說服林姑娘的?」
「怎麼?」茵茵很敏感。
「我以為她和咱們的仇,結定了。」
「和我,不是和你,哼。」
「好了,都是我做事不慎,這不,全憑夫人周旋啊。」他竟然耍賴,一改沉穩的模樣,茵茵想起他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樣子,心里一陣激動,她把在劉家宴席上的事兒,給他說了。
「嗯,我看,你適當照顧下她的生意,我也可以安排王舉人在衙門做事,林姑娘若是願意幫你,咱們會少很多麻煩。」
「我去拜訪她沒用的。」
「你要是不介意,我派個師爺過去找找王舉人。」
王忠仁一听來著通報,臉色馬上不高興了,不過,他面子上還能把持住,這師爺長相很像個潑皮無賴,張嘴說話也有點那個勁兒,讓王忠仁更是不喜。
「王舉人,我知道你心里不爽,來,老哥哥給你倒杯茶。你看,你要是和我比,不,就和這大多數的揚州人比,文采樣貌人品家世,那是沒有一個不是拿不出手的,可是你要是和陳大人比,那大概就是我和你比一樣了。有句話叫人比人氣死人,就是這道理。哎哎,別氣,听我說,你有一樣,全揚州人都比不過你,那就是揚州最好的女子,給你當了妻子。」
王忠仁臉色馬上陰了。
「你別生氣,誰不想要好的啊?你要是想妻子一門心思只有你,那你得讓她覺得你好啊。你不是沒有文才啊,缺的是表現的機會。咳咳,我今天找你,就是給你提供一場機遇,你若是辦好了,讓上面看到你的能耐,那官帽子還不乖乖飛你頭上啊?夫人想要你給她掙個誥命回來,下一回科舉,還遠著呢,你還是听我的更劃得來。」
王忠仁有點動心,以前對科舉從仕信心百倍,現在已經不那麼想了,江南才子輩出,他周圍比他強的,也有不少人,三年也就一兩百個能中的,三年啊,那要長大多少的讀書人?他參加過兩次科舉,都名落孫山,誰知道後面,他是不是離那個桂冠越來越遠?
「都督讓你重新開生絲鋪子。」
「我……」他不善經營。
「有人給你出主意的,不論賠了還是賺了,到時都少不了你一份。」
……
朝熙皇子一進京城,立刻去父皇那里復命。
「江南一行,覺得收獲頗豐,看來還是父皇教導地對,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奏折上看到的,和實際看到的,感覺差別太大了。」
「哦?」皇上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
「比如陳大人的新稅法,推行起來困難重重,真的一步不慎,就會萬劫不復,那些商人財大氣粗,上下勾結,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現在表面上是一切順利,實際上,還是暗潮涌動,時刻都會顛覆了的。」
「新稅法真的就像陳大人說的那麼好嗎?」。
「揚州城里,富人聚集,到處花天酒地、紙醉金迷,揚州城外,貧民處處,人們為了一日三餐,起早貪黑,精疲力竭。好多家庭別說存度荒之糧米,就是隔夜之糧,都成問題。這些人,一旦踫上年景不好,就會被迫賣兒賣女,流落他方,造成朝中震蕩。好些大臣,只會派兵彈壓,卻沒有像陳大人這樣釜底抽薪,徹底解決問題。」
皇上听著兒子侃侃而談,心里非常高興,那個倔強天真的兒子,終于成熟起來,開始用分析的眼光,對待自己看到的一切。
「陳大人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什麼?」
「怎樣防止那些商人,把要交的高稅收,轉嫁到普通民眾手上。父皇,那些商人唯利是圖,他們不停地想辦法,妄想謀取暴利。」
「他有對策不?」
朝熙講了茵茵的蠶農協會的事情,皇上听了一個勁的笑,這個陳夫人,經常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派些說唱的人,到處走動,她說這叫什麼?」
「宣傳。」
皇上不吭聲,朝熙也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皇上低聲問︰「你有什麼給我說的不?」
「我想,得安排人滲進這個協會里,要小心某些有心人圖謀不軌。」
看到父皇眼神一閃,朝熙的心這才穩住了。
「所有的事情,都要想好了去做,謀而後動,明白嗎?」。
「孩兒明白了。」
「去吧,你母親大概已經在等你了。」
朝熙行禮,退出。
梁颯打听到了佟家的姑娘,嫁給京城一個品階很低的王姓武官。茵茵給史嫣雲和陳長貴都去了信,讓他們幫忙查查,這個王太太的生活圈子,怎麼和她有交集。她把這事兒還給陳奎秀說了,讓他看看,古家到底和京城那個權貴有牽扯。
「這個,我已經派了人,你就不要操心了。」
茵茵抬眼看他,陳奎秀卻轉了頭,看來,這個牽扯還真有來頭,陳奎秀不想把她扯進去,茵茵知道也不犯 ,岔開話題,說起了另一件事。
「萬一,蠶農協會和絲行對立起來,絲行不肯收絲,我們能不能從別的地方找來一些收絲的?還有,朝廷能不能給咱們一筆銀子,幫幫蠶農協會啊?至少要能和絲行頂一陣兒。」
「過了年,皇上大概會派人來專管這些行會的。」他拍拍茵茵的手,「這事你不要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