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雖然感謝肖里正,但她心里卻明白,如果自己沒有顯示出應有的實力,還是和前幾年一樣處處示弱,這次的事情,一定不是這樣解決的。
下來的幾天,茵茵讓陳長庚幫忙,繼續在村里收購杏子做杏脯,無奈麥收很快開始了,空氣里盡是灰土的氣味,做好的杏脯沒法曬,只好密封在缸里等著。這一等就到了六月,杏脯被腌漬地有點甜膩。王成輝依然全部收購了,不久,又送來將近二百兩銀子,一家人都樂翻了。
從拿回嫁妝的那天開始,長命就回家去睡,長庚跟海叔一起睡了,荒宅在村邊兒,茵茵又露了富,陳長庚擔心有宵小覬覦,他和海叔,晚上掄換著幫茵茵護院兒。這幾天斷斷續續地下雨,沒法蓋房子,陳長庚又準備去挖樹坑。
「陳師傅,天陰的很重,說不定一會兒要下雨,今天就不要去了。」茵茵專門出來阻止陳長庚。
「沒事,我帶上簑衣,雨下來了,我就回來。」
「這幾天雨水多,地里也很濕,估計不能挖樹坑的。」
「還行,這幾天雨不大,地里沒多少水。我就轉轉,不行會回來的。」陳長庚心里覺得十分溫暖,他說完,拿著鎬頭往外走了兩步,回轉頭對茵茵說,「東家,我幫你留神弄只狗吧。」茵茵住北院,牆外是一個無人住的破敗小院,再北就是水流沖出的石頭灘,陳長庚覺得實在不安全。
「好吧。」茵茵一笑,當時雇佣陳長庚,還真是太對了,茵茵穿到這里,踫到的親人沒有親情,這些外人,卻一個個重情重義,讓她實在感動。
「陳大哥,你打听一下,咱們北邊這是誰家,我想把那個盤下來,收拾了讓咱們的人住,即安全,咱們曬果脯地方也大些。」
「哦,好像說是陳三衛的。」陳長庚眨著眼想著。
「你本家嗎?。」
「不是,北落和南落,姓陳的人挺多的,好幾宗呢。東家要不要我幫你問問他?」
「好的!」茵茵點頭,「你盡快吧。」
吃過午飯,蒙蒙小雨又下起來,陳長庚戴著斗笠去村里找陳三衛,結果在村中間的磨盤那里就踫上了,剛好這里沒有人,他兩個蹲在磨盤上,聊了幾句,陳長庚趁機把茵茵托付的事兒說了。陳三衛早听說了茵茵有錢,一听這話就樂了︰「二十兩銀子。」
陳長庚臉兒一下就拉下來了,不高興地說︰「你那院兒,金子做的?不實心賣就算了。」他跳下磨盤就走。
「唉,長庚哥,你說,能值多少嘛。」陳三衛追上一把拉住長庚。
「你請村里幾個能干的老人兒,肖里正、陳木匠、肖木匠過去看看,看你的地皮、房子的木料好不好,讓他們幫著估一估,我們東家人很講理,但她並不傻。」
「我知道,還不是覺得你們東家有錢嘛,一罐蜂蜜賣十兩銀子,我好歹一個宅子,還不值兩罐蜂蜜?」
「你說那蜂蜜,也是踫了巧,咱們這山上長得什麼草,開的花兒能入藥,蜂蜜采的蜜也是藥,只有春天剛來藥草花兒開時,蜜才值錢。後面,市價一罐值一兩,春天花兒多,收了兩罐蜜,進入夏日都少多了。」陳長庚很認真地解釋。
陳三衛咂咂嘴︰「一兩也不錯啊,二百斤麥子呢。你們東家,還真聰明,男人不在家,她硬是把日子過的比咱這大老爺們還紅火,唉,想想我都覺得羞人。」
「人家識字兒,我听冬生說,手里一沒活兒,她就看書呢,懂得可多了。」陳長庚也感慨。
「長庚大哥,你可是找了個好東家。」陳三衛羨慕地說道,「不說別的,你家冬生比我的霖霖還小兩月,你看現在,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把霖霖比得跟個傻子似得。」
陳長庚心里也涌出對茵茵的感激之情,不過,他不想討論這個,就轉移話題︰「老三,我還有事要忙,你盡快給你的宅子估個價兒,反正你就一個兒子,那院兒又不用,再過幾年,房子塌完了,更不值錢的。」陳長庚見陳三衛點頭,就回身走了。
陳三衛心里盤算著,低頭回了家,他老婆拿著鞋底子,風風火火地準備出門,一頭撞進他懷里。
「死鬼,哎呀,疼死我了。」她揉著額頭。
「又出去逛?一天價東家長西家短的,你嘴也不嫌累得慌。」陳三衛不高興地吼她。他老婆無奈地轉身往回走,院里有個小板凳,她一坐下,嗤嗤地開始納鞋底。
「張家,想買咱那個園子。」
「給多少錢?」女人馬上兩眼放光,那是陳三衛叔叔的,叔叔沒兒沒女,就留給了陳三衛。那院兒太小,房子又破,叔叔去後一直沒人住,再加上一院兒小石子,也不能種菜,這幾年就撂荒著,這要是能變現,實在是個好事兒。
「還沒定,陳長庚過來說了一聲。讓咱們找幾個懂的,估個價。」
「二十兩銀子,怎樣?」
「臭婆娘,你還真是我家的,哼,我也這麼說,陳長庚給駁回了。」
「她一罐蜂蜜都十兩銀子——」
「tamade,你和我說的話都一樣。你看看咱倆,還不如人家一個小女娃子會過日子。我們賣了那園子,讓霖霖讀書去吧。陳長庚那小子,以前跟個小傻子一樣,現在,比咱霖霖強多了,說話大人都比不上,跟他東家讀書了呢。」
「難怪陳二姑個寡婦人家,一天靠紡線織布過日子也供兒子讀書識字,我以前覺得那不頂吃不頂喝的。」
「你瓜子,說那養蜂,就書上教的。」陳三衛坐在婆娘對面,咂著嘴,眼神迷茫,不知想啥。
「嘿嘿嘿,哎哎,當家的,陳長庚的兒子可以讓他東家來教,咱不會也把霖霖讓她教?不然,就不把園子賣給她。她現在有錢,想弄大宅子,咱不給她,就把她擋死了,嘻嘻,你說行不行?」
「臭婆娘,還真有主意。這事兒,我先問問陳長庚,別弄巧成拙了。這張家少女乃女乃,有點吃軟不吃硬,還是得妥當點兒,咱那園子,也得趕緊賣,房子塌了,就更不值錢了。」
陳三衛要十兩銀子,他這個宅子,有人要就是錢,沒人要,也就一堆死物,何況院兒有點小,正經住一家人,就有點轉不開了。
「東家,陳三衛想讓你教他兒子讀書哩。」陳長庚低頭給茵茵匯報。
「你給陳三衛說,我給他加一兩銀子,讓他把兒子送書房去,冬生今年冬天也去書房吧。」
「為啥?」陳長庚覺得那是順帶做的事兒,茵茵把錢往外推。
「我教著就只能識個字兒,不能考試的。跟著我,把孩子都耽擱了。去年,我讓你把孩子送書房,你肯定不答應,跟我念書,也就是過渡一下。」茵茵不能說,當時冬生太皮,她不過想給孩子找個事兒做,沒想到冬生很愛學習呀。再說,茵茵的思想,和這主流社會不合拍,她怕教出的孩子,到時成了社會中的另類,那就把孩子害了呀。
陳長庚去問了陳三衛,回來說︰「老三說,放假這月,你教一教,開學他就送書房。他老婆想讓你給他兒子織身毛衣。他兒子去年見冬生穿的了,眼紅的不行。」
茵茵笑著應下了,鴨蛋今年不去薅駝毛,魯媽她們三個有點忙不過來,陳三衛的兒子,早上念念書,吃過早飯,也去薅駝毛,誰要他想穿毛衣呢?這里的女人,只會做棉衣,不會織毛衣。
六月雨多,茵茵蓋房的計劃沒法實現,見事兒拖下來,茵茵干脆又買了些木料,陳三衛這邊的兩間房子很小,她想重新蓋個大一些的,把院子也趁機收拾出來。
陳三衛老婆是個猴,在家根本待不住,現在借著兒子在茵茵這里,沒事就跑過來串門兒,把鴨蛋煩的。鴨蛋今年,有點空兒都忙了織布這一攤子,每天起早貪黑的,魯媽為了她,薅完駝毛,晚上還要紡一會兒線,海叔見女人們忙,就承包了早晚熬稀飯的事兒,鴨蛋和魯媽換著做菜。
陳三衛老婆,見這一院子人,比血親相連的人家還過得相親相愛,挺羨慕的,話里話外,想插腳進來,不停地給茵茵說,讓陳三衛也來做長工。
「我們這里暫時不要長工,若要,會先考慮三衛的。嗯,過兩天我們開始蓋房子,三衛可以過來做一個月小工,你看呢?」
「嘿嘿,二少女乃女乃,工錢能給多少呢?」
「蓋房子比平時累些,三百文,管三頓飯。」
茵茵說三百文時,陳三衛老婆臉上略有點失望,說到管飯,又高興起來,一個男人,一月能吃四五十斤糧食呢。
鴨蛋趕著把這一機子布織出來,魯媽也不去薅駝毛了,家里所有人都圍著蓋房子忙乎,村里人,又是眼紅又是羨慕,眼看著張家的荒宅一天天變成一座漂亮的新宅。
陳三衛動作利索,眼里也有活兒,干活沒說的,滿一個月時,茵茵沒說話。他就天天來報到,和陳長庚兄弟一起收拾房子,直到前院後院都利利索索的。那晚吃過飯,陳長庚遞給他一串銅錢,他數數,竟有五百文︰「那我,再來兩天,這才一月半,應該是四百五十文。」陳長庚知道茵茵見他干活好,專門多給的。不過,他也不說破,點頭說道︰「明天到地里挖樹坑,你帶個鐵杴吧。」
回到家,他老婆只罵他榆木腦袋不開竅,差兩天還要補上。陳三衛甕聲甕氣地說︰「我們不能老想佔便宜,後面有活不叫我,才虧大哩。咱們家地少,我閑著也是閑著,能掙點是點兒。」他老婆一怔,馬上眉開眼笑起來,「哎吆吆,死鬼,你好不容易肯為這家著想啦。」
「霖霖上學,一年要花費哩,還要穿的體面一些,你看陳長庚那麼窮,他的小子上學,還穿綢衣哩。」
陳三衛老婆嘆了一口氣︰「听說那是東家送的。咱當時怎麼沒去那兒呢?」過了一會兒,她又高興起來︰「你這次補兩天補得好,人覺得咱能交往,說不定就要你去她家了呢,陳長庚小弟學了木匠了,老二也去鎮上了,說不定會添人手,我多往她家跑跑。」
「你少招人煩,你看人家那一院兒女人,那個和你一樣是個喇叭筒,哇哇個沒完。」
女人挨了罵,好一會兒沒說話,停了會兒,幽幽地說︰「魯媽答應我,教我我織毛衣哩,說是棉線都可以,春秋時天氣略有點涼時穿著。」她見男人沒反對,悄悄抿嘴笑了一下。